母亲的呼唤

孙中献1

座落在鲁西北地区的农村老家，上世纪五十、六十年代的时候，父母习惯称儿女为“小儿、妮儿”，如串亲到姥娘姨家，长辈则冠以姓氏在前，被称为“孙小儿、李妮儿”，以示亲切疼爱之情。小时父母没有及时起大名的观念，生下儿子便叫小儿，生下女儿便叫妮儿，如子女多，则叫“大小儿、小二、小三儿，大妮儿、二妮儿、小三妮儿”，直至上小学了，才不得不求老师按宗排辈起个学名，自此也才有了自己的“大名”。但小时候父母叫小儿喊妮儿的习惯了，大人叫着简单顺口，儿女听来亲昵和蔼，以致父母初叫大名时还觉极大的不习惯。时代变迁岁月流逝，老一辈人一个个逝去，回忆起来才觉父母叫小喊妮的时候，何其弥足珍贵！你听：“小儿—家来吃饭哩—”在老家那炊烟氤氲的祥和里，在夜幕将临的寂静里，传来母唤儿的悠悠长声。也许是耳濡目染的熟悉，也许是亲情信息的传递，玩兴正浓的孩子，马上辨出是母亲的声音，赶紧高声应答着，停下手中的玩耍，颠儿颠儿地跑回娘的身旁。

母亲的呼唤，是这世上最美的声音，母亲的呼唤，多年来一直在耳畔回响，使我久久沉浸在童年那美妙无比的画卷中……

小时候大人都叫我“小皮猴”，但我从没觉得自己像他们想象的那么顽皮。只是玩心太甚罢了。上树爬墙、下湾摸鱼，粘知了、掏鸟窝，无所不能。可从不敢做偷瓜摸枣的事，因那些勾当太担惊受怕，让人逮住拧的耳朵生疼。

那天到姥姥家，见那棵枣树伸出墙外的枝头上，挂满红通通的枣子，顿觉馋虫挠心，遂轻巧地窜上墙头，在高高的墙脊上走钢丝般地摇摆着行走，一点也没觉害怕。舅母首先发现了我，怕踩不稳栽下来，大声劝我下来，我一边回说没事，一边骑在墙上，吃着又甜又脆的枣子。母亲闻声从屋里出来，见我仍悠闲地摘着枣子，怒急，大声唤：“小兔羔子，还不快下来！”我见母亲怒发直立，急忙乖乖地溜回地面，小跑着到了她们面前，将口袋里的枣子全部掏出来，讨好似地塞满她们的手。我见她们转怒为喜，便双脚倒退着，蹦跳着，嘴里叫着：“跳跳长长，王八不长我长……”母亲她们刚回过头去，我却咕咚一声跌落在红薯窨子里。那圆圆的地窖足有3、4米深，但是随着一捆棒子秸陷下去的，不觉多痛，急忙顺着一根木棍往上爬，爬了半截就被滑落下来，急的浑身冒汗。母亲的呼唤又传过来：“小儿—，上哪去了？这小兔羔子转眼就没影儿了！”我见自己努力成功无望，只好答道：“娘，我在这里呢！”她们见我在地窨子里仰着那无助的满是泥土的小脸，又急又笑，说我调皮透顶。我抓住捆在我腰间的绳子，申辩着：不是俺调皮，是那井盖不结实！

母亲虽然生在有一铁匠店铺的较为富裕的家，但男尊女卑传统的影响，母亲从没机会念书，只得在家裹脚待嫁。父亲家贫，更是没钱上学。按母亲的话说“一家子的睁眼瞎，受尽了憋屈。”因此，我刚刚到了上学的年龄，父母便迫不及待地送我上学。而我玩趣正浓，对上学毫无兴趣。当时正值红红火火大跃进和人民公社的年代里，村村成立了公共食堂，家家户户推到院墙，将村子连成一片。和小伙伴们端着木枪捉迷藏，纵穿夹道可到大街，横穿院落可到左右胡同，登着残垣破壁可走上房顶，从挨近的屋顶又可连串多家，抱着临近房屋的大树溜下来，又可诡秘地插到“敌后”。处处充满着新奇，时时来个意想不到的“突袭”，天天玩得土头土脑，昏天地黑。老师找上门来，说我好几天没去上学，母亲一听来了气，抄起笤帚疙瘩就要打我，我一见势头不好，扭头就跑。母亲的小脚追不上我，对母亲的呼唤全然不顾，依然走走停停和母亲打“持久战”。娘无奈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只得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答应去上学。

从此后，再也不敢逃学了。不经意间，我的学习成绩竟在全班名列第一。在老师的夸赞之下，我完全放下了玩趣，走上了刻苦学习的道路，母亲的苦心终于得到了丝丝慰藉。

几十年过去，年过耄耋的母亲对我仍呼唤着“小儿—”。每每听见母亲的呼唤，就感到母爱的温馨，感到心理的年轻，感到无比的幸福。但现在的娘已驾鹤西去，多么盼望能在梦中和娘相见，让娘的在天之灵再呼唤一声“小儿”啊。

作者简介：孙中献，山东夏津县人。德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山东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曾在部队政治部门任职。现已退休。在《空军报》、《战友报》、《解放军报》以及《天津日报》、《河北日报》、《中年人》、《山东企业管理》、《东方散文》、《华夏孝文化》、《当代文苑》等地方省级报刊发表报告文学、通讯、散文、评论多篇，得到北京军区的表彰奖励。参与了《中国优秀散文集（第二辑）》（孙中献卷）的出版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