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座城]之(5)阆中三月伴春游

糊涂炊烟

[心中一座城]之(5)阆中三月伴春游

序：戊戌年三月之尾，伴学生春游于阆中。古城沿街，人流熙熙。学生雀跃，书外拾趣。趁学生贡院流连，遂闪入开明书院。透览古旧之痕，静吟墙上之作，才知古人之寂寥。子美眷阆水，放翁愁苦旅。驴步马嘶，读陆诗一首而感怀；油漆琉璃，拟短文半篇而记之。

已数不出，走了多少古镇；亦记不起，来了阆中几回回。但关于阆中的思绪，却快要充斥了季节。有夏的热烈，苦蝉相伴的书院，似乎已难见挥汗的护院人，听着蝉声，翻着一本三国陈年的书；有秋的落寞，这一株株古榆树的颜色，装饰不出春的样子，清冷的巷子，仍飘着一缕缕古醋翻山越水的余韵；而冬的沉寂里，触摸过的张飞牛肉，冰冷刺骨之后，就幻化成了一条条青石板路的温度。

我怀念阆中的烈日，亦流连古城的冷雨。即使拥堵或着饿着肚子，亦会虔诚地垫着脚尖，蹑手蹑脚地去触摸这古树上快要被遗忘的一根根青藤；去静阅幽僻小巷的墙上，这一幅幅不能更改的画；去凝望，这一片片已经沉思不醒的瓦菲。但阆中的春天于我，很是陌生，就如同千年三国，情仇和爱恨，与我何干？可这个三月，我终究又来了，毫无征兆，算是一个意外。阆中的古韵，在这抱山绕水的桃源里，总该快递一份时空穿越的惊喜。

哪里有惊喜？如同偶遇了好多回的故旧，见面的问候总会缺失了波澜。但牵挂是有的，好比树上的每一片叶，每一朵花，猜什么时候飘落，我的姿势，当与迎接托举相关。此时周围，是不乏叶与花的存在。平日里的喧嚣，都会滋生出一丝的烦躁，都会在上课下课的转换之中，多一丝小心，或者几声呵斥。但今天，我夹在这一群叶与花的中间，沿着古城由近及远的石板，寻觅也好，陪伴也罢，只想触摸一回热盼的平和，和眼前暇日里片刻的轻松。

我喜欢沧桑的木椽，就在一棵古树偎依的屋檐旁驻足好了。看黑黢黢的窗棂，想数尽千年里，立窗独眺时纤细的手指滑落时留下的指纹；想看一回窗纱之后，亘古的余香漫过台阶，惹得卖醋后生停担擦汗时醋污额角的傻样。学生们依树的倩影，或唤醒了一个春天的故事，于柔软的叶与淡远的花间，或悲或喜，走进了一首朦胧的诗。你看，三叠凄凉渭城曲，数枝闲淡阆中花。陆游迢迢千里，自然只能算一个买醋的过客，肯定不如我等的闲适与淡定了。

我喜欢四合古院的寂寥，庭院森森，物在人已非。想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数着窗花和梯步；长时地仰望，测着日光斜照的角度；并撬一块树下的泥，天真地想知道是否仍有千年前诗歌里的余香。于是，吟一声惧是邯郸枕中梦，坠鞭不用忆京华。想着，诗人当年如我，和学生们手摸日光的记忆，只是多了失眠与老泪。但阆中的院子，多少会给予游子以安慰。那四方门窗和屏风，还是能关住月亮与星星，和阆中春日里的艳歌俚语的呢。

擘笺授管相逢晚，理鬓熏衣一笑哗。我亦喜欢书院的宽敞与幽深。高高的是树，属于黄桷树的伟岸与睿智，他的羽翼之下总能包容离离合合的悲苦与欢喜；放肆的是春色，独占了整个院子，似乎要把秋冬兑挤到城外不曾回头的江里。坐于虬曲的树下，沐浴在春天起伏的胸波里，觉得自己严然已是头上的一叶，只是泛着微黄的光泽。相逢恨晚么？不时地拾叶折枝如笺视管，神精质地坐着听着想着古城渐行渐远的书声。好在学生们并不喜欢这里，偶有进入，亦如同走错教室的样子，有的是满脸的歉意与不安。在这个院子里，蝉还未醒，我且一笑一哗于心中好了。

立于古街的十字路口，四顾的又是谁？阆中的春意惊喜了学生，一方小吃已醉了他们的嘴。然这于我，喜欢的并不一定是这来来往往的人流。迷幻的光影里，似乎盼望着放翁牵马而至，或许是毛驴，那哒哒的蹄声会不会成为这春天里美丽的忧伤？残年作客遍天涯，下马长亭便是家的人生，终不如我此时的静。耳边倒响起了错错错，莫莫莫的叹息，虽不属于这一座山水古城的哀婉心事，但沿街通达的码头，是可以浸润笔墨与纸砚的。

我不能去码头凭吊，只能一边守护着叶与花的天真，一边亲近岁月匆匆的痕迹，就是千年三国至今所飞逝的春天里，凝结成这一圈圈沉寂的老房，和老街。因为能与学生们相处，如同长年浸泡在春天里的金凤老酒，自然胜过落魄诗人苍老的情怀，还能落得个闲散一天，眯眼一路的快意了。

附陆游诗：《阆中(其二)》

残年作客遍天涯，下马长亭便是家。

三叠凄凉渭城曲，数枝闲淡阆中花。

擘笺授管相逢晚，理鬓熏衣一笑哗。

惧是邯郸枕中梦，坠鞭不用忆京华

(20180330于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