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 脱

高国平

堂弟

弟媳

表弟

妻子

海门

我们

开车

附院

告诉

没有

　　堂弟媳走了，如此突然出乎我的意外。正月初二我与表弟看望她时还好好的，这还不到二十天，就阴阳相隔了。

堂弟媳过了年54岁，这个年龄离开，无论对堂弟还是对侄女，都是致命的伤害，我很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可事情偏离了我所想的方向。

三年前婶婶告诉我，说他的二儿媳得了宫颈癌，我不太相信，便拿起手机拨通了堂弟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他很快证实了这一事实。他在电话中虽表现的很淡定，但我晓得他内心的沉重。他说，他已请上海肿瘤医院的权威专家，对肿瘤病灶作了切除，情况比预料的要好，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此后不久，我们子妹一行去了海门城堂弟家中进行了探视。后两年中，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堂弟媳不好的消息。

正月初一晚，表弟在我家喝酒时，忽然提起要去海门看望弟媳。去前，我与堂弟通了电话。他说，妻子一直在通大附院接受治疗，春节回家几天，初四还回医院，明天带妻子离开城里，让我们直接去海门港。第二天上午，小雨蒙蒙，表弟夫妇开车将我和妻子带上车。因受瘟疫影响，路上几乎无人，颠簸一个多小时，到达海门港堂弟所在的公司。

到达公司时还不到十点，门卫告诉我，刚见堂弟开车过来，表弟认识堂弟的车。

“哥，正是他的车，你瞧，车门还开着”。

我跟着表弟的脚步，来到堂弟厂区宿舍。两座座向朝南的平房，一前一后二字排开，堂弟的宿舍位于前排，见我们来，他忙放下手中刚从车上搬来的东西。

“哥，我也刚到这里，这不，我正搬着东西呢”。

　　这时候，我猛然发现了弟媳，戴着口罩，骨瘦如柴，站立床边，完全看不出她原来的样子。见我们去，显些激动，由于嗓子插着管子，说话不清，大概意思是想我们坐下，眼神里挤出的微笑，让我有所感觉。

        “走，到隔壁坐坐，地方小，两张床铺一来，更显得挤了点”。

        堂弟一边说，一边领着我们走出屋外。此时，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所幸天气不算太冷，我们迅速钻进另一间屋内。

        堂弟是这家公司老总，平时工作很忙，春节也正常上班，一年到头几乎没有什么假。他告诉我，在城里一直牵挂厂里工作，索性将她（妻）一起接来，照顾起来也方便，明天再住一晚就送去附院。说着，开始忙碌起中饭来。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这一来，反倒给堂弟添了乱，本来就很忙碌的堂弟，这一来就更加忙乎了。不过，还算迅速，看他不紧不慢，不一会儿就好几个菜上了桌，他拿了一瓶“梦之蓝”放在桌上，意思我们自己倒酒。他却端着一盆粘乎乎的东西，放进了微波炉里。

        “我得把它热一下，稍后给她灌进去就过来，你们先喝着“。

        我让表弟自己倒酒，表弟媳抢在表弟前面说话。

        “他下午要开车，不能喝酒“，既然如此，我也没太执意。一会儿功夫，堂弟过来了。

        “怎不倒酒”，他一边说一边将备在桌上的那瓶梦之蓝打开。

        “哥，我先给你满上”。

        “你还是给表弟倒上吧，回去开车就让弟媳开，我已发现我喝的酒了”。

        说时，我将墙根箱盒里的“冰雕”顺手拿到桌上，正准备启瓶盖时，堂弟挡住了我的手。

        “哥，我这有进口葡萄酒，你就包一瓶吧“。宿舍里响起了少有的笑声。

        自弟媳生病后，堂弟脸上再没有了笑容，他一个人既要管理公司，又要照顾妻子，这三年的日子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告诉我，已经为妻投入了130万元实际医疗费（不含医保），2万元一针进口药仅维持一周，每个月都在十万元左右。

        “喝吧，我们边说边聊“。

        “钱对我不成问题，只要她能够好起来，花这点钱是应该的”。

         “我岳父岳母都叫我不要再继续治疗了，人财两空。可她是我妻子，我对她有感情，人都没有了，我还要钱干嘛？”

        他说话时情绪有些激动，眼眶有些湿润，但没流下来。男人嘛，总是以最坚强的一面展示给大家。如果此时，我只要稍说一句儿女情长的话，他会控制不住情绪。可我没有，因为他的妻子在隔壁，我怕惊扰她，我怕她受刺激。

　　就在这时，他妻子推门进了屋，大家都很惊讶，几双眼睛齐刷刷的对准了她。生命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她竟然硬撑着跑过来，并从冰箱里拿出真空包装的“腰果“和“兰花豆”，让我们下酒用，没有任何语言，她却用尽生命的全力，诠释着她对我们的热情。

        堂弟告诉我，那一天是她最高兴的一天，她看到丈夫的堂哥和表弟，竟忘记了自己的病痛，这就是人性的美达到了最大限度的放大。

       人生永远没有完美的一面，当年堂弟赤膊条萧，光着屁股离开了高家，随妻子在海门正余安营扎寨，靠自己打拼与朋友一道在海门港经济技术开发区，创建“南通金琪化工有限公司“，成为南通地区首屈一指，年产值超亿元的中型化工企业。然而，人生路上总有崎岖，航行水面总有暗礁，一场灾难不偏不斜，突如其来降临这个家庭，妻子的厄运将这个本来十分幸福的家，推向风口浪尖。从此，这个家再没有笑声，再没有温馨。三年中奔波于上海各大医院，求请于各类专家教授，而最终的结果却成为各大医院昂贵药物的试验品。

        堂弟告诉我，在通大附院，妻子拉住教授的手说：“谢谢你”！教授不无风趣的说：“不要谢我，要谢就谢你的丈夫，和你丈夫口袋里的钞票”。

        堂弟媳走了，论生命或许年轻了些，但却给我留下了许多思考。当一个生命垂危的人，在他面临生和死的选择时，他最大的希望是生，他可以放弃一切财富，放弃一切追求，只要能活着那就是幸福。我相信每个人都会这样想。可现实是，人性是丑陋的，不到这个一天任何人都不会放弃对金钱、名利的追求，这就是社会最大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