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陌生人

一叶轻舟

人哪，都好家乡那一口。

清晨，我早早来到公园路上的早餐店，点了一钵皮蛋肉饼瓦罐汤，一碗家常拌粉，埋头惬意吃起来。

进来一位中年男子，看上去50岁上下，手里提了一壶油。

进门就大声嚷嚷：

老板，记得提醒我带走啊！

话音未落，一屁股坐在我对面。

我脚一伸，就碰上了那壶金龙鱼。

这小店的长桌，也够小的。

看来，陌生男子是店里的常客。

他冲着老板开始诉苦，近来又忘记了什么、又丢失了什么。他懊恼地摇头：

唉！不得了，记性越来越差。

闻言，我想到了阿尔兹海默症（老年痴呆的一种表现），不由同情起面前的陌生人了。

他的症状比年龄来的早了些，我忍不住宽慰：

你是没有用心么，用心就记住了的。

男子同我解释：

这同我的工作性质有关系，我30来岁就记不住事了。

我拿汤勺的手停在半空，不解地发出一声

“嗯？”

他兴致来了。

说：我以前是搞报务的，就是发电报的。

他话音一落，轮到我兴致来了。

顾不上滚烫的皮蛋入喉，我故作不经心，

问：电信的？

脑子飞快转动起来，没见过此人啊？

单位大，电报科几百号人不认识也正常。

只见他摇头：不是，我是部队的报务员。

说罢，他双手举到额前，两只巴掌从右边划到左边，做接收电报传送的工作状，嘴里发出极有节奏极熟练的：滴滴达滴滴达...的收报声。

他强调电报的码子都是三位数，必须忘记前面的才能记住当前的，而且忘记的速度要非常之快。

我笑着说：你就训练出了遗忘？

他说：就是嘛！

这时，就听他催促老板：

快点拌面沙，我还要上班咯！

拌粉和拌面的流程是不同的。

拌粉可以事先把作料都配好，米粉分碗装好没有糊的问题；而拌面是需单煮的，现捞现拌的才筋道，时间自然要慢多了。

我不禁同情地问：

你这样的记性，老板怎放心你做事呢？

突然，他自信满满掷地有声，在桌上“啪”地一掌，震得筷子弹起来滑到桌沿，我迅速伸手替他按住。

他说：我就是老板！

在一旁忙得屁颠的老板，扔了一句老家方言过来：

他自己做老板呢！

我赞赏地“哦”了一声，暗想：

也只有自己做老板，否则哪个老板敢要他。

我又小心翼翼地问：

你的员工不会蒙你？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果断地说：

发现一次，就请走人！

我想到朋友买东西被熟人坑一事，好奇地问：做生意是不是都宰熟人？

他底气显然不足，声音轻了少许，说：

宰，也就是次把子，宰不得的啦！

我懂了。

想到国家经济现状，又问：

现在生意好做吗？

他看我一眼，诚恳道：

不好做哦。然后奉劝我：

如果你做了，那是没有办法，你就不要去想多赚钱的事；如果没有做，我劝你不要做。

我笑笑，心想：

我这样的人，还能做生意？！

这位老兄真健谈，告诉我他是来送孩子上学的。

我随口问，孙子？（他54岁了）

他说：送崽。

我以为这是南昌人疼爱隔代的叫法，

又问，孙子几岁了？

他满嘴喷面条，得意地：

我儿子，7岁！

我顿时口吃：

啊？！你...你...，

他很精明，立刻悟出了我内心的潜台词，忙解释说：

我47岁生的崽，二胎，相隔16岁！

乖乖，差点我以为眼前就一人渣了。

看着面前早已空了的土瓦罐，我起身微笑着同陌生男子道别，他意犹未尽，挽留说：

再坐一下沙，坐下沙...。

我呼老板买单。

这里的价格，我哪会不熟，却脱口而出问老板：

一个皮蛋肉饼汤，一碗拌粉，多少钱？

老板疑惑地看着我：

6块啊，还是原价，我没有变动啊。

嗬！

我就学会遗忘了！

😄😄

记忆，终归要输给时间。

而家乡人的瓦罐汤搭米粉，独特飘香

——永远，永远！

Bye! 有趣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