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追风筝的人

松雨居

　　周而复始的值班之夜，我把工作事务忙完，在城市边缘清寥寂静的办公室里坐着。

清明节刚过，南方的雨季就开始了，空气湿漉漉的，到处飘洒着潮润的味道。远处进城的道路上往来汽车的马达声，近处工地里民工竭斯底里的猜码声，在此刻都随着夜幕降临渐渐地变得安静了下来。

这时，传来几声气急败坏的狗吠，还有细若蝇语的虫鸣，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在有节奏有规律地敲打着地面，白天里看似安静的电脑，依然不知疲倦地转动着风扇，心急火燎地呼吸着空气，不知趣地破坏着此时的宓静。

拿起了刚买回来的小说《追风筝的人》，我静下心来慢慢地看着，书中阿米尔和哈桑的故事深深吸引了我。

故事发生在阿富汗，哈桑是阿米尔父亲仆人的儿子，也是他的小玩伴，道德上摇摆不定的阿米尔和性格上正直纯良的哈桑，从两个男孩子的友谊到决裂，最后是赎罪和愧疚。

这部缠绕着背叛与赎罪的小说，不仅仅是关于成长的辛酸故事，它生动再现了一段往事，一个时代。

成长的道路上，每个男孩似乎都有一两个难以忘怀的玩伴，伴随着青春年少，迎风狂奔在山野上一起放风筝，嬉戏在小河里一起打水仗。男孩子的友谊，真诚，正直，豪爽，干脆，崇拜英雄豪杰，甘愿两肋插刀，总想用稚嫩的肩膀撑起一片蓝天。

这时，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少年的模样，他穿着一件小喇叭裤，花格子上衣，头发微卷，细咪咪的眼睛，他样子腼腆，不多话，待人却很热心，他叫小猛，从小学五年级到初中，我和他一直是同学，我们的父亲是一个单位的同事，我俩在乡政府大院里一起长大，他是我小时候最要好的伙伴。

那个时候每天放学回家，大院里的孩子们都喜欢一起到篮球场打球。小猛的篮球打得很不错，尤其是三分球投得很准，篮板球也很厉害。我喜欢跟小猛分在一边，我们配合得很好，每次比赛经常都是以我们获胜告终。

顽皮总是男孩子的天性。有一次，我和小猛在院子里，看到一辆手扶拖拉机拉着泥土往外开，我们就趁着司机不注意，悄悄爬上了车。出了大院门口是个下坡路，这时拖拉机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失控快速地往山坡下冲，小猛眼疾手快赶紧跳车，我也跟着跳车，着地时姿势不对崴到了右脚，肿得我好几个月都走不了路，去上学都是一癫一癫的。

那时候，我们喜欢到大院后背的山坡上放风筝。风筝是我们自己做的，先是用竹篾做成风筝的骨架，再用薄薄的牛皮纸糊好，风筝的形状太中规中矩，我们就用颜料笔涂上斑斓的颜色，有时画得像燕子，有时像老鹰，还留着两条长长的尾巴，用细细的尼龙绳拴着。我们迎着夕阳，吹着晚风，拉着细细的线，牵着长长的风筝，不停地奔跑在山坡上，几分钟下来大家都变得满头大汗了。

我的印象中，每次都是我先玩，我拉着风筝在前面跑，小猛就在后面追。当我玩够了，该轮到他放风筝的时候，我就常推说要回家吃晚饭，这时放风筝活动便草草收场了，每次看到他意犹未尽的神态，我的心里似乎都会涌起幸灾乐祸的感觉。

空闲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去爬树，一起游泳，一起打石头仗。那时我还喜欢玩点小心机，好几次石头砸中了别人家的玻璃窗，被大人发现冲出来怒斥的时候，明明是我干的，但是因为害怕，便装出了一副无辜的样子，小猛年纪比我大些，大人们便把怒气洒在了他身上，这时他也不争辩，静静地听，一言不发，任凭责骂。

初中毕业后，我们分别上了不同的高中，后来他念完高中回到乡计生站当临时工，我到了外地读书工作，那么多年就一直没有再见过面。

前些年家乡传来消息，说小猛参加工作后，由于性格内向，又太老实，经常被同事欺负，有几次招干的机会都没考上，一直就郁郁寡欢，后来渐渐得了抑郁症，病休在家呆着。最近几年竟然精神变得恍惚，靠吃药维持着，大多数时候连家人都不认不出来了。

曾经多少次，每当我回想起那些记忆深处的前尘往事，除了怀念，除了记忆，对于自己曾经做过的蠢事，曾经伤害过的小伙伴，一直在心底埋藏着羞愧和歉疚。

少年时代经历过的事情，会伴随着年少无知的岁月，在成长的道路上渐离渐远。直到有一天，随着时光的流逝，当我们长大成人，以为会将记忆慢慢淡忘的时候，在不经意间竟变得更加清晰，变得更加沉重了。

此时，窗外的雨还在滴滴答答地下着，像乐队里的节奏鼓，依然不知疲倦地敲打着地面。我捧着《追风筝的人》，一页页翻着，一行行看着，脑海里却仍然浮现着放风筝的画面，我似乎看到了，小猛迎着微风，赶着夕阳，在山坡上一路奔跑向前，一直跑到天色渐暗，一直跑到太阳落下山……

（2013年4月10日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