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贝日记

一只小小鸟

　　这是一个让国人终生难忘的春节，新冠病毒仍在肆虐，看了一眼今天武汉通报的死亡数字：1524人。可能对大多数人来说，那只是一串冰冷的数字，我们更关心的是这件事离自己有多远。坐在家里哪也去不了，除了刷手机就是看电影，忽然想看看记录死亡的书，便从书架上抽出这本放置已久的《南京大屠杀》。

这是美国作家张纯如女士的作品，发表于1997年，这本书曾经在美国畅销书排行榜榜首占据数周之久，后被翻译成十五种文字在世界各地传阅，在此之前竟然没有一本系统记录这场惨案的书籍（忽然感觉有点悲凉，不知道中国的作家这些年在忙什么），这本书终于让世界各地的人们了解了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同时也作为历史资料被各国历史学家广泛研究。

关于发生在1937年底南京的那场惨案，国人已经无人不晓，在此不想再赘述，我想说的是并未被广泛宣传的一个感人事件。张纯如女士为了收集资料，在世界各地走访了许多事件亲历者，由此发现了被雪藏60年的宝贵资料：拉贝日记，这个让南京25万中国人免遭日军屠手的故事才逐渐揭开面纱。

　　约翰-拉贝，德国人，1937年的他有两个身份，他是德国西门子公司派驻中国的负责人，同时又是德意志民族社会主义工人党驻南京的领导人，既希特勒纳粹党成员。

1937年12月13日，南京沦陷。当时正值西门子公司调任拉贝回国，替任的公司代表已经到了南京，而这个已经在中国生活了27年的德国人觉得，保护公司员工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便将夫人送上回国的轮船，自己留了下来。

当时留在南京的外国人一起筹划在南京划出了一个保持中立的国际安全区，并一致推选拉贝担任安全区主席职务。他们中有后来被称为“南京活菩萨”的金陵女子学院院长，美国人明尼-魏特琳，还有在南京出生的外科医生，美国人罗伯特-威尔逊等20多人。当年的南京城原本有100万左右人口，日本人攻城之前，家境稍好的人员已经悉数逃离，剩下大概70万左右的贫民和一些未及撤退的国军士兵。

安全区原本计划的收容极限是10万人口，南京沦陷时，超过25万人涌了进来。安全区外面的日军已开始大开杀戒，这些在淞沪会战时受了重创的日军士兵，将南京的老百姓当成了泄愤的对象，人性之恶被彻底释放，在最初占领的6-8周时间，成批的战俘和平民陆续被杀。不断有日军闯进安全区内，以识别军事人员的借口，带走一批又一批人。而金陵女子学院内也收留了8000多妇女，魏特琳在竭尽全力保护之下，仍然有20多名妇女被带走供日军蹂躏，张艺谋执导的电影《金陵十二钗》便取材于此。

　　安全区内已经拥挤不堪，食品短缺成了拉贝和同事们的首要难题，国民政府留给安全区的食品在城外仓库，运输工具已被日军收缴，拉贝开着自己的轿车一趟趟的转运。当年的德国和日本是盟国，正是这层关系给了他救助贫民的机会，即便这样，带着纳粹万字袖章的拉贝仍然经常遭受日军的刁难，仓库的食品只拉回来十分之一，他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五万美金，白天要解决难民的生活困境，晚上还要应付随时闯入的日本士兵。在拉贝的日记里，记录着南京城最血腥的暴行，他将偷偷拍下的胶卷掩藏起来，拖人带给他敬重的元首希特勒，希望干涉日本人在南京的兽行。然而善良的拉贝不知道的是，他的元首正在欧洲将大量的犹太人赶进毒气室，而在南京，除了安全区内的25万中国人，城内的幸存者已经所剩无几。

对于细节的描述已没有多大意义，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由此改编的电影《拉贝日记》。中国有句俗话叫“好人有好报”，然而更多时候这只能算是一个美好的愿望。拉贝先生在屠杀停止后既返回德国，他将秘密带出的资料在德国四处宣讲，让人们关注中国人的悲惨命运，却因此遭到盖世太保的秘密逮捕，因为他的行为破坏了德日同盟。1945年二战结束后，他的纳粹党员身份又把他送进盟军的监狱，同时也因此又被西门子公司开除，在审查结束后，他们一家的生活已十分窘迫，拉贝先生于1950年病逝。唯一可以安慰后人的是，1948年，拉贝先生一家境遇悲惨的情况传回南京，南京群众为他募集了2000美金（这笔钱在当时已算巨款）解决他们一家的生活问题，拉贝先生之后数次写信到中国感谢南京人。和他当年一起救助国人的欧美同事，结局也不尽人意，还有发掘出拉贝故事的张纯如女士，由于多年从事历史事件的研究，身心交瘁，后来患上严重的精神疾病，最终于2004年吞枪自杀。

　　有一位名叫辛德勒的纳粹党成员，在希特勒屠杀犹太人的过程中，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挽救了1300多名犹太人的生命。辛德勒在德国投降后便开始了逃亡生涯，从此下落不明。幸存的犹太人后来写了一本书来记录这个故事，斯皮尔伯格将它拍成电影，这便是全球享有盛誉的奥斯卡金奖影片《辛德勒的名单》。

令人难以理解的是，救了25万南京人的中国版辛德勒故事为何鲜有人知？如果没有美国作家张纯如的调查挖掘，恐怕这件事会永远淹没在历史洪流之中了。我们今天重提这个故事不是为了宣扬仇恨，张纯如在她的书中说，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日本这个全世界国民素质最高的民族当年为何会像地狱释放的魔鬼一般？她在做了大量研究报告以后得出结论，政府对国民从小到大进行的洗脑教育，摧毁了青少年善良的天性，把人性中最恶的一面释放出来，并冠之以国家民族的名义，使他们变成一个个野蛮的杀人工具，来满足一部分政客的野心。

不管是施暴者还是受害者，当事者已成为历史，他们的后代需要做的就是对这场战争的深刻反省，而不是整天抱着键盘叫嚣“核平”哪里。今天，美丽善良的日本少女抱着捐款箱四处奔走，心里牵挂着邻国一个叫武汉的城市，他们送来的医疗物品箱上，印着“山川异域，风月同天”的汉字标语，让只会喊“武汉加油”的国人心里平添一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想起张维迎先生说过的一句话：人类历史上的每一场灾难，都是由少数人的无耻和多数人的无知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