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奶奶是1980年离开我们的,距今年已整整40年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奶奶的思念不但丝毫未减,反而愈加强烈。近年来,奶奶的音容笑貌,时时浮现在眼前。甚至连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br></h3> <h3> 我现在依然清晰的记得,在我5~6岁时的一个冬天下午。奶奶和邻居家的王娘,坐在奶奶的床上。我就搬个小凳子依偎在奶奶的腿边,在床上摆弄积木 纸片一类的东西。两个老太太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唠着闲嗑。看着在一边玩耍的我,王娘想逗逗小孩。“小牛(我的小名)长大娶媳妇不”,“不娶”。“和谁好”,“和奶奶好”。“长大挣钱给谁花”,“给奶奶花”。听到最后一句,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突然笑开了花。奶奶是满脸的满足,满脸的幸福。看着坐在腿边的我,不停的用手抚摸着我的头。一句“挣钱给奶奶花”的小孩话,不知道当时奶奶心里有多温暖。 </h3><h3> 在我半岁时,奶奶怀里揣着爸爸写的一封信,挎着一个小包袱,只身一人从河南南阳老家来到了齐齐哈尔。我长大点后,听奶奶说,当时由河南老家到齐齐哈尔,要在郑州 北京 沈阳 (还有一地记不清了) 换四次汽车和火车。1950年,刚刚解放建国,不像现在。火车没有固定的车次,时间。什么时候有车,什么时间开。谁也说不清。座的也不全是客车,有的是棚车代用的。奶奶认准东北,拿着信皮上的地址,逢人就问,问到同一方向的就跟在人家后边。奶奶不敢离开车站,怕错过火车。饿了就吃点随身带的干粮。</h3><h3> 就这样,大字不识,文盲,小脚,以前从未出过门,身上钱又不多,不敢住旅店,不敢离开铁道线半步的奶奶,硬是用了一个多星期,走了几千里路,来到了齐齐哈尔,抱上了孙子,带大了我。</h3><h3> </h3><h3> </h3><h3> </h3> <h3> 在孙辈中,奶奶是最疼爱我这个长孙的。上小学时,冬季每天放学回家,一进门准能吃到奶奶用做饭余火煨熟的烤土豆,焦黄喷香的皮,软软面面的瓤。做饭时,每次我进厨房,奶奶总是给我嘴里塞点东西,一勺豆馅,一片麻叶,几条萝卜丝。逢到家里做点好吃的,奶奶更是把我叫出来,先给我吃一口。并不让我出声。小时不懂事,有了委屈,不如意的事,我也总是赖着奶奶,欺负奶奶。记得还没上小学前,有一次去医院找妈妈给我看牙病,妈妈用电钻处理。电钻修牙很痛,我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少不更事的我,回家时说什么也不肯自己走,非让奶奶抱。奶奶只好背着我往回走。奶奶是小脚,走路本来就不稳,只好走走停停,歇歇再走,2~3里路,中途歇了好几次才到家。</h3><h3> 我结婚后,租了一间小平房。夏天做饭,冬天取暖,都要烧火。奶奶当时已经84岁了,她就在家门口的小路边捡树上掉下的枯树枝,给我引火用。记得有一次爸爸跟我讲,你给奶奶说说,别让她捡树枝了。大的拿不动,拖着往家走,小的抱着回来。万一摔了咋办。但我说了也没用,只要天气好,奶奶依然出去捡枯树枝。</h3> <h3> 奶奶小时太姥爷不让女孩识字,说只要作好女红就行。从我记事起,奶奶就教育我,吃饭不能张大嘴,要闭嘴嚼。不能有叭叽声,吃饭出声不主贵。家里聚餐或以后在外边吃饭,人未上齐,大人没发话,小孩子不能先动筷。要有规矩。夏天吃西瓜或水果时,要先端给长辈,不能挑大的。小孩子吃的时候在后头呢。孔融4岁让梨的故事就是奶奶讲给我听的。小孩子坐过或玩过的地方。离开时要捡干净吊在地上的东西。要责(奶奶念在zai)己。</h3><h3> 奶奶没什么文化,没给我讲过什么大道理。但就是这些生活中的小事,这些日常的行为举止,让我在日后与同学 同事 朋友的交往中,感觉我是一个拘小节,懂礼貌,有家教的人,让我受用了整整一辈子。</h3><h3> </h3><h3><br></h3> <h3> 1968年11月我下乡来到福安农场。能挣钱了。第一个月发工资后,我跑了分场和邻近村屯的几个小卖部,给奶奶买了一付蓝色烫绒面的皮手套和一条蓝色毛围脖。奶奶高兴的不得了,这也是我给奶奶买的有记忆的大件了。奶奶是1980年8月12日走的。奶奶临走前两个月就有病了,当时我给奶奶买了两瓶菠萝罐头,奶奶打开后自己吃了一部分,给我留了一些,放在小屋的窗台上,奶奶舍不得自己吃,就这样一直给我留着,一连留了四天。那天中午我回去后,坐在奶奶床边,奶奶就一直看着我吃完。</h3><h3> 我喜欢吃菠萝,新鲜的,罐头的,长途运输捂熟的,旅游时在路边刚采摘的。但奶奶在病重期间,给我留了4天,颜色有些变深,有些变味的菠萝罐头,却永久留在我的记忆里……</h3> <h3>这就是我第一个月发工资后,给奶奶买的围脖</h3> <h3> </h3> <p>这是奶奶当年出门时用过的包包</p> <h3> 奶奶生于光绪二十一年,农历乙未年。即1895年12月5日。1895年是阳历,12月5日则是农历,腊月初五。</h3><h3> 奶奶晚年给我说过,自己是属羊的,是腊月没有草吃的羊。奶奶晚年有些孤独,爷爷,大姑,大姑父,组织上怀疑去了台湾,渺无音讯。奶奶虽不懂政治,但对亲人的思念,却一天也没有断过。但奶奶在家里也从未说过。有的只能是一个人夜里,偷偷地流眼泪。</h3> <h3> 奶奶走后好多年,我才慢慢明白。奶奶晚年的孤独。当时,爸爸在政治上,工作上,精神上自顾不暇。我们属于可以教育好但总也教育不好的子女。入团,升学,招工,就连当红卫兵都没有资格,每天只能和爸爸一样小心翼翼,走路靠边。从没有也不敢大声说笑的一类人。忽略了陪伴奶奶。奶奶没事时就一个人坐在小床上,望着窗外。</h3><h3> 后来每每想起,总觉得愧疚于奶奶。当年真的是太不懂事了。</h3> <h3> 1980年的春末夏初,奶奶生病了。晚年的奶奶以前也曾有过几次生病的经历,但都被她挺了过来。当时已然30岁,从未经历过亲人生离死别的我。压根就没想过也不知道奶奶会离开我们,会离开我。直到那年的8月12日夜间,奶奶真的走了,我竟然有一天多没反应过来。直到一天后,我才突然明白,以后再回家,没有奶奶可叫了,进屋后再也不能喊奶奶了……</h3><h3> 挣钱给奶奶花,也只有在每年的清明节,七月十五,春节和实在想她老人家的时候,买点黄纸,买束鲜花,带上一块小布擦擦奶奶的墓碑,擦擦墓栏。算是给奶奶花点钱。</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