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无忌

毛世佳

　　儿子上小学一年级时，有一天晚上写完作业，怱然对我说:“妈，给我准备两束花！”我说:“这么晚了，去哪里给你准备花！要花干什么？”“老师让每个同学明天上学必须带两束花。我们关校长去外地讲课回来了，我们要列队举着花欢迎。”边说边举起双手做出挥动花束欢迎的样子。我说:“你们校长去讲个课，还用你们列队欢迎！”儿子往床上一坐，小腿儿一盘，很不屑地说:“小题大做呗！”我惊讶他用词太准确了。我问他谁要求的，他说:“就是我们那个耳朵塞鸡毛的林校长。”我问他为什么这么称呼校长，他说:“你沒看见他两个耳朵眼儿里各长了一撮汗毛吗！”

非典那年正好女儿考高中，顺利地考进了省重点高中奥赛班，那时都说教师子女中考可以加分，但其实根本就没实行过，我们那时还都信以为真。一年过去了，女儿才想起这事，午饭时问我:她中考时教师子女加分了吗，我说没有。她问:“那加给谁了？”我说:“好像加给医务人员的子女了。”她问:“为什么？”我说:“不是非典了嘛！”一旁吃饭的儿子平静地说:“我看今年就得加给兽医了！”我问为什么，他俩异口同声地说:“禽流感了嘛！”

聪明调皮的外甥趁暑假大老远从秦皇岛来找他哥哥姐姐玩，三个上小学的孩子在一起，你会想象出有多热闹，连吃饭也是边吃边玩，不管大人们有多忙。我催了几遍还不见效，就有点儿生气了:“快塞，快塞！”外甥对我说:“大姨，你这样说话，习惯了，我哥出去人家问他吃饭没，他就说“我塞完了”咋办？”逗得我们娘几个哈哈大笑。

女儿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但有时说话也很雷人。我家有个习惯，周末下午总爱听听音乐唱唱歌。她上小学时，有一次要用CD听歌，我说:“姑娘，放某某的某某歌吧，可抒情了，可好听了！”她细声慢语地说:“抒情的就都是好的？那驴叫还挺抒情呢。”

我们搬进楼房时儿子才五岁。有一天下午，我正在上课，校长跑来了，告诉我儿子偷吃了十二片病毒灵，九岁的女儿急得把电话打到校长室了。我赶紧给爸打了电话，急急忙忙跑回了家。女儿告诉我:他俩在书房玩，小弟去厨房了。一会儿回来，悄悄对姐姐说:“你看！”便伸出小舌头，女儿见他舌面蓝蓝的，问他吃什么了，他吱扭半天才说是感冒药。女儿跑到厨房看，药盒里的感冒通少了十二片。我都后怕，幸亏不是病毒灵！

我又是抠，又是灌水让他吐，他也没吐出多少。我把他交给急忙赶来的爸就去上课了。临走前，爸吓唬他:“一会儿你妈上班去了，姥爷看着你，你一会儿折腾折腾就死了！”他显然被这话吓到了，晚上问我，死了是什么样，我又渲染了一番。他有些恐惧了，问我人什么时候死，我告诉他:不瞎作，一般都到老才死呢。他问是不是像他姥姥姥爷那么老，我告诉他:姥姥姥爷还没到六十，也还能活几十年呢。

过了几天，姐弟俩从姥姥家回来，女儿对我说:“我小弟可傻了，问我姥是不是过几个月就死了，把我姥都问乐了，说:“去你奶奶的，你奶才要死了呢！””

第二天他俩又去了奶奶家，回来女儿告诉我:“我弟把我奶惹生气了！他今天又问我奶:“奶啊，你是不是过几天就要死了！”我奶可生气了，问他谁告诉他的。”庆幸的是二十五年过去了，两位老太太都八十大多了，依然硬朗。

《皇帝的新装》里那个讲真话的孩子，几乎是大多数孩子的背影，无忌的童言有真相，有快乐，也会惹麻烦，但孩子的那份率真坦荡和豁达，有时真让成年人惭愧和羡慕。但愿童言无忌，听者也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