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草原之恋</p><p class="ql-block">作者:张德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在那一望无垠的绿色海洋里孕育着一对快乐的青年,他们骑着骏马在那辽阔的草原腹地尽情的驰骋奔放!男青年骑的是白色的马,套马杆长又长,托在地上划起的尘烟飘荡!女青年骑的是枣红马,海蓝色的纱巾在飞扬。</p><p class="ql-block"> 他们的欢笑惊起小鸟飞翔,惊得百花让路。女的就是我,一个知青,男的是我下乡包里的老额吉的最小儿子——那木吉拉苏荣。</p><p class="ql-block"> 我68年下乡到西旗克尔伦牧场三队,大苏胡尔的家里。和大苏胡尔的妈妈同住,一个汉族姑娘进包生活困难重重,语言不通,不会吃他们的饭,吃肉时用刀,羊肉没割下来,生生的把手割下一块肉来,鲜血直流!更可恶的是那狗也欺负我,我一露头他们就扑过来咬,害得我上厕所都困难,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正在这时,额吉的小儿子回来了,他是在外地上学深造,暑期回来看母亲的。</p><p class="ql-block"> 啊!天上掉下个宝哥哥!他是典型的草地蒙古人,健壮的体魄,宽宽的臂膀,卷曲的头发,眼睛不大,但有一双明亮微兰黄的眸子。它的汉话说的不好,但能交流。现在我才知道,那段生活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早上他割好羊肉放在我的茶碗里,再倒上滚热的奶茶端给我。带我出门,这狗也是见人下菜碟,乖乖的跟在我后面。我扬起脖子心里说,哼!看你们还敢欺负我。他打开养圈,给我备好马,一手牵着马缰,一条腿跪下,一条腿半支,就像外国男人求婚那样,让我踏着他的膝盖上马!天哪!他那么绅士!我第一次看到!</p><p class="ql-block"> 我们悠闲的跟着羊群,他看着羊,我看着他。羊分散吃草,我们坐在地上说话,趴在草地上拔草根,品尝那白色乳浆,相互望着!望着!他的笑话,乐的我在草地打滚!天地间就我们俩自由自在的欢笑!太阳下山,羊回圈。他先下马,拉着我的马缰绳,用手臂做出环护状,护我下马,可我每次都坚定的站着,从没倒入他怀中。晚饭后我们共同到别的包里学习毛主席语录。散会后我们在繁星下骑马慢步,皎洁的月光将我们的影子交织在一起。回来我又渴又饿,不敢吱声,他知道,他用奶对水让我喝,真好!</p><p class="ql-block"> 我们住在一个包里,额吉安排我们头顶头睡,他伸出手能摸到我的头。他兴奋的不睡,用下巴顶着枕头,两手在枕边抓来抓去,望着我说啊说,一直是望着我的姿势睡着了。我能看到他臂膀肌肉清晰的线条。能闻到他那浓烈的蒙古汉子的气息。就这样日夜形影不离。可是我们从来没握过手,更別说拥抱,亲吻了。老额吉看在眼里,明在心里,她用蒙语说让我做她的儿媳妇,我说“木头怪”汉语“不懂”的意思。老额吉急了,请一个会点汉话的人来说,我还是个“木头怪”。有一天老额吉说了一天“罢了解”汉话的意思是“算了吧”算了吧!我知道这件事搅的全家不宁。</p><p class="ql-block"> 我为什么,为什么这样残忍拒绝呢?是因为我爸,我五岁妈妈走了,爸爸的大饼子把我养大。父恩如山,我下乡时,他有话“不许在草地结婚!”我自小敬畏父亲,点头默认了。再有我下乡前看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虻”等书,那些主人公对情感克制的态度也影响了我。年龄小,哪时人又傻,就知道说不!不!不!</p><p class="ql-block"> 终于有一天,狗狂叫,远处来了一辆草地勒勒车,赶车的像阿爸年龄,他掀起车的毡帘子,跳下一个小巧玲珑的蒙古女孩,她大眼睛,青春漂亮。额吉迎接进包说话。我预感了什么,佯装在包边干活,听里面的动静。 </p><p class="ql-block"> 这是来说亲的,对象就是这个女孩,只听见额吉和来人说话,那木吉苏荣一句话也没有,我能感到他内心的绞痛!当他们出包门的时候,我看到那门翻转过来,是门框在旋转 ........这门成了我永远抹不掉的“定格”,在我结婚的时候,主持人在读贺词,我呆呆的站着,看到那门……。</p><p class="ql-block"> 生命在延续,我要生第二个孩子了,在80年春季的一天,我拖着沉重的疲惫的身体,刚进门就吃惊的看到那木吉拉苏荣端坐在我的沙发上,还有他那美丽的媳妇。我手扶门框,定了定神。得知他们是来抱我这第二个孩子的。为什么呢?原来这二胎是全国严格执行计划生育时怀上的,生这二胎别说长工资分房子,连我的公职都保不住了。那年代,没了工作就没了饭碗。而我到了,非生不行的程度了。他们听说了我这情况,赶来告诉我,他们决定不要自己的二胎,来扶养我这个孩子。(蒙古人可要二胎),长大给我。我想了好久,也只有这条路了!但是给谁呢?脑子里将我所有的亲属都想了个遍,谁行呢?谁行?没有,没有,就是他,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托付骨肉的人!什么善良、真诚、信赖、心心相应等等。都不足以表达我当时的的心境,它!它在滴血!</p><p class="ql-block"> 故事总是不按主人公设定的方向发展,事情有了新的转机,国家对我们这帮在计划生育缓冲期间怀孕的人给了宽限期,我就在这宽限期内的前20天临产了。随着婴儿的第一声啼哭一切都得到了释放!他得到消息后再没来,他总是远远的默默的注视着我的生活列车缓缓前行,我回望他,他双脚深深的扎根于草原。</p><p class="ql-block"><br></p><h1><b> </b></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时光荏苒,仿佛瞬间!50年后的今天我又站在这碧绿的草原上。风吹着我花白的头发,舞动着我华丽的长衣裙,夕阳从后面照过来,给小草镶上了金边。我眺望远方,渐渐的有个黑点慢慢的大了,一个人骑马飞奔过来,近了,近了。是他,是他!就是他!我的心蹦蹦的跳,啊!快跳出来了,我用手捂住,那木吉拉苏荣跳下马,张开双臂拥抱我。在呀!在那一刻,两颗蒙汉之心,飞越时空,飞越民族,飞越世俗,紧紧贴在一起,老泪纵横……</p><p class="ql-block"> 良久、良久我睁开眼,看到只有我的手高举和那满衣襟的泪水,嗨!这是幻觉,是我幸福着痛苦的幻觉。我想在我再老再老的时候,躺在家门前柳树下的摇椅里,脚上盖着毯子昏昏欲睡,可能连我自己是谁都忘记了。但是我还是清楚记得那扇门,看到骑马来的青年那木吉拉苏荣。他不在我的生命里,却镶嵌在我的灵魂里。我要用我生命的最后一口气,将这颗草原之恋珍珠放到西旗克尔牧场,哈沙图前面最高的大圣山上,成为永恒!</p><p class="ql-block">(谨此纪念知识青年下乡50周年)</p><p class="ql-block">2018年6月1日</p><p class="ql-block">张德荣</p><p class="ql-block">注: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两个主人公都健在,只是四十多年没有见面。</p><h1><b> 注:本文于2018年6月转载在《北方新报》和《呼和浩特晚报》上。</b></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在2018年的8月,得知那木吉拉苏荣所著的《巴尔虎史略》在内蒙古西新巴旗政府举行发行仪式和研讨会。我特意赶上这次机会和他见面!这也是我们40多年后第一次见面!会上那木吉苏荣说今天有远道而来的我的朋友!她是汉族,所以我今天的发言要用汉语!以上的照片就是那次会上留下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