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今天,她,终于心情彻底地轻松起来。</h3><h3><br></h3><h3> 也就是说,对这近一个月的所谓 “ 工作 ” ,有了一种摆脱感。</h3><h3><br></h3><h3> 她叫柳素丽,二十几岁,农村娃子,藉着父母的期望和耗尽了他们的血汗读完 “ 大学 ”(姑且这样称吧,因为现在已变成了产业,基本拿钱就可以上),在家宅了一年多了。正愁得没法儿,偏巧姨家的刘姐——也是早几年念大学出去的,在一个大城市里落了脚;给她介绍了一份工作,就是她们的单位。说是主管唐姨说,就是要找诚实的,善良的,能够热爱这项有着神圣光环工作的人。尤其是,出身底层的女孩子。至于待遇,据说也是优厚的诱人。</h3><h3><br></h3><h3> 她来了,上班第一天,却是安排她去照看和伺候一条狗。</h3><h3><br></h3><h3> 你可别小看这只是一条狗,听说是头儿唐姨的心肝宝贝!在这个单位里,除去唐姨,恐怕就是牠的地位和待遇最高了。她柳素丽的工作,只是照看与陪伴,连喂养的资格都没有。这里,有专门的厨师,按照适合牠营养的菜谱儿,诸如橄榄油和红薯、南瓜、鸡蛋混合蒸熟,再配上西兰花、胡萝卜、金枪鱼和鸡肉罐头什么的,反正营养又讲究。人,你也只有羡慕的份儿!这犬是只棕红色的松狮,大半已到成年。牠性格文静,高雅,孤傲,不善运动。经常做的事儿,便是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煞有介事儿地安静地在看桌子上的画报。一坐就是数小时,或半天。柳素丽就象侍女一样,陪在牠身边,隔一定时间,便须替牠翻一下画报的页面,更新一下牠老人家观看的内容。如果牠想活动了,便须陪着出去,在后边的园子里溜达、散步。但牠绝不象别的狗狗那样喜欢你玩耍和逗牠,如高高在上的权力者,独享着目无一切的自由与快活。在牠面前,她反倒感到了一种自卑、拘谨和压抑。天天如此,她不禁自问:“ 难道,这就是工作么?” 经向刘姐打听,知道这活儿是轮流做的。这不,今天她就得到解脱了!</h3><h3><br></h3><h3> 其实,这单位,还真如刘姐所说的。</h3><h3><br></h3><h3> 今天,她第一次跟着人们踏上楼上的办公室,门口赫然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便耀入了她的眼帘:“ ZH儿童慈善基金会 ‘ 伸出您的仁爱、慈善之手——帮帮我吧 ’ 紧急救助中心 ” 。同时,令她心中顿时升起了一种荣耀和神圣感。或许,人的原始的天性里,就有对同类中弱者的同情和悲悯吧,尤其是作为母性之人;何况,这又是在做这样的一种事业呢!</h3><h3><br></h3><h3> 进得屋里,靠南一侧,是一排七八台电脑。正北边,柜台的里边,应是唐姨坐着的座位后边壁上(尽管她今天没来),是一幅精致的彩色壁画。上边是一只白色的孔雀,亦或凰,站在堆砌而突起的石块上,神态安详,羽毛美丽,长长的尾巴拖在地上。看得出是唐姨的所爱,也是她地位与身份的象征。她来后几次见过唐姨,中等个,胖瘦适中,神态安详,极象这凰,雍容华贵。</h3><h3><br></h3><h3> 七八个人各自坐在一台电脑前,刘姐身边的一台闲着,显然是由她用的。刘姐告诉她,这工作,就是每天在网上翻找搜寻,去发现国内各地所报导出来的少年儿童得重病、或火灾、车祸等受重伤案例,进行筛查。尤其是寻找出那些穷困的底层人无钱医治而又在网络上反响大的,拿出来,给他们在这个平台上,向社会发起筹款救助…… </h3><h3><br></h3><h3> 她点着头,瞬间明白了。</h3><h3><br></h3><h3> 咦,在刘姐打开的网页上,她一眼就瞧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柳素丽想:是她,就是那个几个月前曾经轰动媒体的女孩子。她是南方某个省份偏远山区的,4岁时就失去了父母,三年前奶奶也去世了。为了抚养奶奶和一个弟弟,用着低保的300元钱,她自己每天早上不吃饭,只吃中晚两餐,菜省给两个人吃,一顿只吃一个馒头,或是糟辣辣伴饭。由于五六年都这样,身体搞坏了,最扎人心得是,十六七岁的人,体重竟然只有43斤!肠胃功能也衰退了,得了厌食症,住进医院。出于一颗同情之心,她当时也打算出手相助的,但苦于自己读书,耗尽了一家所有钱财,而自己毕业后又不能就业,分文不进,实在无钱拿。就在被刘姐介绍来的一个月前,她从媒体上知道:那女孩子,已经去世了。这消息,使她很是自责了一阵子!</h3><h3><br></h3><h3> 她伏下身子,把眼睛凑到刘姐电脑的网页前去,紧盯着上边,那女孩子名下捐款的数额:一百万。她诧异的眼睛几乎鼓出来,抬起头转脸望着刘姐问:</h3><h3><br></h3><h3> “ 这多钱,没有拨付给她施实救助吗?”</h3><h3><br></h3><h3> 刘姐俊俏娇好的面容十分平静:“ 这得申请总管唐姨。”</h3><h3><br></h3><h3> “ 没申请么?——尤其在她于医院中时。”</h3><h3><br></h3><h3> “ 申请过。”</h3><h3><br></h3><h3> “ 怎么说?”</h3><h3><br></h3><h3> “ 拖。”</h3><h3><br></h3><h3> …… 柳素丽不解的眼睛疑惑了半天,似乎终于有所悟。</h3><h3><br></h3><h3> 她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去,打开电脑,开始慢慢地查看起其它的募捐事项来。心潮,越发开始不能平静起来!</h3><h3><br></h3><h3> 一宗宗,使她探秘了一个更深的丑陋、罪恶的世界:</h3><h3><br></h3><h3> 一个孩子,得了白血病,他的母亲赤身裸体在大庭广众下坐在街头向人们求助,给他治病。2012年,就去世了。</h3><h3><br></h3><h3> 一个孩子,因家中火灾,不幸重度烧伤。送医院救治,家境贫困,引发社会关注。2012年,去世。</h3><h3><br></h3><h3> …………</h3><h3><br></h3><h3> ……</h3><h3><br></h3><h3> 这些许个,他们都早已去世有六七年,而这里,至今还在以他们的名誉,向社会筹着款!</h3><h3><br></h3><h3> 目光,在网页上凝住。</h3><h3><br></h3><h3> 柳素丽知道,她已面临了一个巨大的人性丑恶的灰色旋涡的边缘;这旋涡,气势恢宏,飞沫崩溅,轰鸣震耳,撼人心魄;随时,都要把她卷进去,呑没!</h3><h3><br></h3><h3> 身后,即是坚实土地和石块。</h3><h3><br></h3><h3> 要不要从这里退出去呢?她感觉自己遇到了最紧要的人生选择。跌宕起伏的心潮,开始渐渐地平复下来。于冷静中,她想起了过往的家庭窘迫,自己处境的难堪,甚至在她心灵中埋藏最深的,大学学业的最后一年,当家中的给养几近断供的时刻,她做 “ 援交 ” 的经历;想起了刘姐告诉她的而且即将到手的,每月上万元的诱人的优厚待遇……</h3><h3><br></h3><h3> “ 不如此,哪里会这些呢?”</h3><h3> </h3><h3> 她的脸上,慢慢地现出一丝欣慰和快意。</h3><h3> </h3><h3> 2020.2.1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