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账记

贺峰信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作者与贺信荣赴河北讨账时与严田良在北京的合照,图右为贺信荣)</p> <p class="ql-block">  勤工俭学那一阵,我所工作的长安县沣惠中学,办了个硫酸铜厂。1980年7月间,厂里生产的三吨硫酸铜,销售给了河北省南皮县的农机公司。可时间过了一年之久,货款还是迟迟未到学校。</p><p class="ql-block"> 第二年暑假期间,学校基建,急等着用钱,薛校长便派我和贺信菜,赴河北南皮县讨账。</p><p class="ql-block"> 这一年的8月5日,我俩乘车从秦镇到户县县城,再到咸阳火车站,询问了发货情况后,于当天下午,便乘火车前往河北。经过一天一夜的行程,在第二天傍晚时分,到达南皮县的泊头镇火车站。</p><p class="ql-block"> 当时,公交车已收車,我俩便分坐了两辆收费载人的自行车,到达了南皮县城,在一旅馆往下了。</p><p class="ql-block"> 河北的天,比陕西明得早,感觉已到了八九点,一看表,才到了七点半。吃过早饭,我俩便急匆匆地赶往南皮县的农机公司。</p><p class="ql-block"> 农机公司办公室,一位姓郭的会计,接待了我俩。他看了我俩的介绍信,摇着头说:“这事,当时是王宝生具体办的,我不太清楚,要解决这个问题,你们先得去找王宝生。不过,王宝生去年由西安回来不久,就被公司辞退了,你们得到他家去找人。”询问了王宝生家的地址,从农机公司出来,我俩就直接乘公交车,向王宝生家赶去。</p><p class="ql-block"> 南皮县地处河北省东南部,是典型的沙质土壤区,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梨树、芝麻和玉米,释诠了河北平原的美丽与广阔。公路上,一溜串的毛驴拉架子车,不是赶集的,就是给地里送粪的。男的在前面扬鞭赶车,女的散漫地坐在车辕上,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尽显着河北人的幸福与满足。公路两边的地头上,堆放地垛垛大小不一的麦秸堆,也显示了河北平原的富饶。</p><p class="ql-block"> 王宝生的家,在县城东北,离县城大约有三十多公里。一个多小时后,我们来到了王宝生家的村子,边走边打听着,找到了王宝生家的门前。</p><p class="ql-block"> 王宝生家的院子有三间宽。院子里,一头黑母猪摆动着双排扣般的干瘪乳头,嘴贴着地面,“哼哼”地嗅着。几只颜色各异的母鸡,散散落落地在西边的空地上刨着食。</p><p class="ql-block"> 一位老妈妈闻声,缓缓地来到门口。问:“你们找谁?”信荣说:“老妈妈,我们找王宝生,是由陕西来的。”宝生妈说:“宝生不在家,抱着娃儿,在街道转呢。”说完,便打发宝生媳妇出门去找人。</p><p class="ql-block"> 不大一会儿,宝生抱着娃回来,听媳妇说陕西来了人,一下就猜出了是啥事情。见了我俩就说:“那三吨硫酸铜,有一吨不合格,所以就没有及时给你们打款。……”宝生妈打断了宝生的话。说:“人大老远地来,让人先进屋坐下,再慢慢说吧。”</p><p class="ql-block"> 进屋落坐以后,宝生给我俩倒了水,又吩咐媳妇用韭菜包饺子,接着又说:“我们南皮一带梨树多,常用硫酸铜,配制波尔多液为果树防腐。去年我跑西安采购硫酸铜,发现西安的化纤服装,比我南皮县的便宜许多,就顺便在你们的细柳服装厂,采购了一批服装,本想着为公司赚些钱,可谁也设料想到,服装刚运回河北,就适逢国家对化纤类服装,统一降价了百分之二十,服装卖不出,面临重大损失,公司就把我辞退了,硫酸铜款的事,我也就没法处理了,现在,我就是想帮你们,连公司的门,都难进了。”</p><p class="ql-block"> 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吃了饺子,我俩便返回了南皮县城,准备第二天,直接找公司的经理交涉。</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俩早早地就来到办公室,要求面见经理,郭会计很不情愿地把我俩带到经理办公室的门前,敲了敲门。喊:“郝经理,陕西的同志,又来找!”郝经理拉开门,把我俩让进了办公室。</p><p class="ql-block"> 郝经理是位老同志,满头白发,清瘦干练,面相给人的感觉很正派。落坐以后,我俩还未开口,郭会计就说起了王宝生买服装的事。郝经理打断了郭会计的话。说:“服装的事,与学校无关,只怪王宝生办事太主观,我们与学校之间,只能按合同办事。你先与这两位同志具体谈,有什么问题,再及时向我汇报。”</p><p class="ql-block"> 一返回郭会计的办公室,郭会计就说:“按合同,我们只能付二吨硫酸铜的款,每吨三千五,共是七千元。”信荣说:“不是三吨么?”郭会计说:“因为有一吨不合格,我只能按两吨算。你们看,这是化验单。”我接过化验单,对郭会计说:“按合同约定,对不合格的产品,应由双方协商解决,不能由一方说了算。”郭会计说:“当时,这事是由王宝生具体负责的,那一吨怎么处理的,我也不请楚。”信荣接着说:“一吨不合格的硫酸铜,你们通知我们后,我们可拉回,也可以经过协商,降价处理,总不能不算数吧?”我说:“你们没有及时告知我们,是有主要责任的,当然,我们也了解事情的原委,愿意承担部分损失,按原价的一半结算好了。”郭会计说:“一半价是可以接受,但我得向经理请示一下再说。”</p><p class="ql-block"> 郭会计起身去找经理,我俩就来到院子抽烟。一会儿,郭会计回来,在院子就对我俩说:“郝经理同意了,我们算账吧。”</p><p class="ql-block"> 郭会计走进办公室,一拨算盘珠。说:“你们看,两吨合格的是七千元,一吨半价的是一千七百五十元,共是八千七百五十元。”信荣问:“哪你们是付现金还是汇款?”郭会计说:“是这,公司目前的资金,十分紧张,咱们的账,就先算到这儿,我们也承认。你们先回去,公司一但有了钱,我们就及时给你们汇过去。”我说:“我们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你们就想想办法,总不能让我们空手而归吧?”郭会计说:“你们看,我们院子还有许多农机具,对了!还有由你们那儿拉回来的一车服装,能不能用这些东西顶些账?”信荣说:“我们是学校,这些东西都用不上。”郭会计说:“那我们就没办法了。”</p><p class="ql-block"> 眼看着已到了午饭时间,我对郭会计说:“郭会计,咱们一块到外边吃个饭,我们请客。”郭会计连忙摆着手。说:“不了,不了,我回家还有个事。”</p><p class="ql-block">说着,就拎着包走到门口,准备拉门走人。</p><p class="ql-block"> 南皮县城的街道饭馆,多卖的是烩饼,一股浓烈的香油味,我吃着还有些不可惯。南皮人把油饼叫果子,不论个儿论斤卖。炸油饼时,随便撕下一块面团,随意擀一成个多边形,就放在香油锅里炸,炸好的油饼捞出来,放在桌子上,就象一张晒干了的山羊皮,看着一点都不香。</p><p class="ql-block"> 南皮县盛产酥梨,一斤只卖一毛五分钱。据当地人讲,所谓的天津鸭梨,实际就是南皮及周边几个县产的酥梨。我俩在街道买了一网兜酥梨,回到旅馆,就边吃着梨边想着办法,最终确定了一个方案:对方先付一半款,我们再买些服装顶账,剩下的尾款,年底前一次付清。双方谈妥以后,还得签个还款协议。</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我一来到郭会计的办公室,他就不耐烦地说:“你们咋又来了?”说完,就伸了个懒腰,拿张报纸低头看着。我说:“不来不行呀!出来一个多礼拜了,要不回货款,回去没法交待。”信荣接着说:“我们也理解公司的困难,能不能这样:你们先付一半货款,剩下的,我们再买些服装顶账,余下的,年底还清。”郭会计一听我们要买服装,便来了兴趣,起身站起来。说:“是呀是呀!我让保管员先拿些样品来。”不等我俩同意,他就给保管员打起电话。</p><p class="ql-block"> 一会儿,一位中年女同志,拿着几套服装走进来。服装的包装袋上,请晰地印着“陕西省长安县细柳服装厂制”的字样。郭会计急切地问:“你们需要几百套?”我说:“我们学校,只有五十多名教师,一人一套就够了。”郭会计有些泄气地说:“才要五十来套。”</p><p class="ql-block"> 郭会计翻出当时的进货发票,递给信荣说:“你们看,这一套的进价是四十八元,不挣你们钱了,就按进价给你们。”信荣说:“化纤已统一降价了,况且,我们买的是过时服装,按原价算,教师对我们有意见呢,应该在降百分之二十的基础,再适当降些。”见郭会计有些鄂然,我就说:“算了,就按国家降价的比例算,也不能让郭会计太为难了。”郭会计抱怨地说:“你看看!你看看!王宝生拉回来的这些服装,一件都设卖,压着不是个事,一卖就赔钱。”</p><p class="ql-block"> 郭会计请示了郝经理后,双方签了还款协议,郭会计就填了一张电汇支票。</p><p class="ql-block"> 郭会计推了辆自行车,帮我们推着服装,便向邮局走去。郭会计由邮局出来后,信荣说:“郭会计,你看,到我们住的旅馆还有一段路,你就帮我们再送一段吧!事情已经办了,到了旅馆,我们喝点酒。”郭会计爽快地答应了。</p><p class="ql-block"> 到了旅馆,郭会计喝着酒,就有了点小兴奋。说:“你俩真会办事,这事,要搁在别人,一分钱也别想要回去。”信荣说:“这次多亏你郭会计帮忙,我们若空手回去了,真还不好向校长交待呢!太感谢你了。郭会计,欢迎你到西安去,我们一定要热情接待你。”</p><p class="ql-block"> 送走郭会计,信荣清点了几天来的化销,剩下的钱虽够车票饭钱,但怕万一有个事,就不好应付。我便出主意绕道北京,向我的发小严田良借些钱再回西安。</p><p class="ql-block"> 当时,严田良在总参下属的一个研究所工作,是个正营级的干部。我俩到了北京以后,在政协礼堂的地下室宾馆住下后,我就给田良打了电话。第二天一大早,田良送来了钱,又带我们在天安门广场攝影留念,瞻仰了毛主席纪念堂。半下午时分,我俩便乘火车回了西安。</p><p class="ql-block"> 我俩回校的第二天,第一批汇款就到账了,十一月底,剩下的货款也如数到了账。</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 2019年2月13日书就于“九锦台”</p> <p class="ql-block">(作者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