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夜

林念兹

石门夜

约友人去王石门过夜，可说是夙愿。但终于有机会成行，她却嫌阴雨天气，看不得月亮，爽约了。

我不但对雨中王石门萦怀于心，更是想体会真正的夜晚。城里霓虹闪烁，光怪陆离，黑夜更是闹如白昼，人们黑白不分，时序颠倒已经很久了。我不能放过这机会，便只和丈夫前往。

霏霏细雨中车开到王石门时，却已是晴天丽日。群山被雨水清洗过后，在新日朗照下，苍山叠翠，烟云缭绕，如在仙境。山风携了清爽，带着松柏香气袭人，整个夏天的难耐酷热顿时消散殆尽。一个月酷热的煎熬，我竟忘了这圣地，真是不该。大雨过后，山里没有游人，整座山都沉浸在静谧里。独坐行云阁的松荫下，四周的山峰缭绕在云雾里，要不是耳边起了蝉鸣，我真的怀疑不是在人间了。

夕阳要下到山那边时，清晰的仿佛伸手就可把它拽回来。都说山里黑天早，我们赶紧去吃饭。新起的农家乐三层小楼前，有一方平台，摆了八仙桌，四个小菜端上来，山里特有的傍晚天色里，我俩面对面坐着，我是真不知道人间天上了。很享受地吃罢晚饭，可奇怪的是，太阳下山后很久，天边还是亮着，仿佛太阳在那边被什么挂住了。丈夫兴奋的像个孩子，到处找点去照相，说是要拍出王石门的夜。我揣了房卡，也不愿意回房间。山风更凉，我加了外套，一方面也为了防蚊，又沿石阶走起来。西边天上起了一片乌云，抬头望它时，看到了下弦月，弯弯地端坐着，娟瘦如眉。她身边一颗星星，不太亮，也那么淡淡地，端着。我说不出是惊诧还是惊喜，是因为我隔的天确实太近了么，才看到这样清晰的月牙儿，就端坐在我面前。

天最终渐渐黑下来，乌云盖不到的地方，星星多了起来。山风渐渐弱下时，山涧形成的大小瀑布声铿然入怀。夹有响亮的蛙声，嘹亮的虫鸣声，四周的山变得越来越黑黢黢的，安静的没有一点声息，这是黑夜开始张开了大口。准备吞噬白天的一切吧。我渐渐迷失了自己，融进这夜里，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抬头看天上繁星多起来，亮起来。丈夫的照相因为光线问题，也不得不停下来。他从山顶下来，牵起我的手，说，你不是想体会黑夜么，走，我陪你去。他牵着我，走进山那面厚厚的黑暗里，有亮光闪烁，那是原来的石门人家，如今大都做起了农家乐。眼前仿佛觥筹交错，耳边仿佛笑语盈天，但脑海里的画面确是仙袂飘飘，不得和人间联系起来。

我消融在这黑暗里，不知多久。

我看向山下，正灯火阑珊，我想那该是凡间吧。

2018年夏秋之际

现在王石门的牡丹正烂漫，我丈夫拍的“高山牡丹动石门”美丽画卷还妖娆着我眼前；那夜晚和黎明前他在山顶架起三脚架拍照的身影就在我身边；他在山里漆黑的夜里握着我的手还是温热的；可我现在却再也找不见了他，摸不到了他，听不见了他的唤妻声声。三哥走了竟有四个月了。我才敢慢慢翻阅内心里和三哥的有关。今天把这个公开了，三哥，以后的日子你这样陪我慢慢走。

2020年5月2号早于三三公寓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