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景

独行蜗牛

<h3> 儿 时 的 年 景</h3><h3> 王学祥</h3><h3><br></h3><h3> 又到一年过年时,这是中国人绕不过的一个坎,也是许多人期待的一个节。多是老人怕过年,少儿盼过节。长大后辞别故乡,坎坎坷坷蹉跎到老,及少再次回乡过年,异乡的年节好像到手的一杯清茶,由浓到淡,渐次毫无感觉。期待的不是大餐,不是新衣,是假期,是中视的新春晚会。每到这时我就不由自主的想起儿时的年味。</h3><h3> 我们老家的年,是长长的让人期待和回味。自进入腊月,各家各户就有意识地悄悄准备着年货。那时经济环境差,家庭不富裕,年景的好坏全看当家人会否持家有道。腊月里家里多的要赶紧卖,家里缺的要赶紧买,买的和卖的都实实地藏好,不要过早地暴露出自己的家底,比如给老人、小孩添置的新衣,给在学校读书的购买的书包文具,都要等到过年时才拿出来。以免邻里兄弟家对比着买,使自家孩子老人失了喜庆,也怕当家的失了脸面。在以后就是置办年货,有钱的买些讨喜的水果、糖粒,没钱的就自己炸麻花、米花等。</h3><h3> 越近年关村里陆续响起杀年猪的尖叫声,村里空中、地上飘荡着水汽,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粪臊味,最开心的是小孩和村里的狗,围着杀猪桶疯跑,特别是主家的小孩逢人就说:“我家杀年猪了”,话里充满了高兴和淡淡的傲气。腿完毛的光猪被屠夫高高地挂在树杈上或院墙上开膛剖肚,背脊上也开了深深地一刀,这时村里的老少爷们围着打转和点评,有的伸出巴掌比一比肥肉,有一巴掌厚的就得到齐声的咵赞:“这猪养得好”。主家就与有荣焉,主妇就特别有面子。要是只有三、四指厚的肥肉,大家就会摇摇头说到:“这猪跟到你们亏了”,主家就会显得凄惶,主妇会愧疚,心中暗誓,明年一定要养一头大肥猪。之后便是吃杀猪宴,犒劳辛苦了的屠夫和帮忙的乡亲,更要把族里长辈请来一起分享自己的喜悦。之后村里日日杀猪不断,欢笑在村里漫延,久违的肉香味在空气中飘荡。</h3><h3> 年节更近了,村里陆续有人家开始打糍粑。过年打糍粑不是小事,家家户户都打,有些人家要打几斗米的糍粑,是年后下地劳作时中午饭的主食,多的能吃到清明前后。糍粑分糯米糍粑、高梁糍粑和粘米糍粑,故乡主产是稻米,高梁、苞米等杂粮及少,而高梁煮熟后极有糯性,适合做糍粑。打糍粑前一天,要先将糯米洗净、泡发、滤净,再上木蒸笼入锅大火蒸熟,蒸熟的糯米极软、极香,在将熟糯米饭倒入石臼时,长辈会顺手抓一砣米饭给谗嘴的孩子,这时米饭还极烫,孩子接住后因烫而抛起,左右手互接,口中吹气不停,甚是滑稽可笑,引笑声一片。米入石臼后,就由俩壮小伙持木杖入臼,先互碾烂米饭,再有节奏地举起巨木杖砸入臼中,此起彼落,直至木杖挂起长长的米线方可,由一人起臼,起臼人先握紧木杖,暗用旋劲扭动木杖,直至臼中米团全部粘在木杖上,迅速起杖举起放在预先准备好的木板或大桌子上,由巧手的妇女用沾了油蜡的草绳,将木杖上的米团分解下来,迅速揉搓碾压,再分解成一个个大小一致的米团,碾压成形放置起来冷却,即成糍粑。打糍粑是个集体活,要左邻右舍的都来帮忙,所以多是一家家轮流做。故而一近年关,米香、肉香就飘荡在村寨里,营造出特殊的年节氛围。</h3><h3> 做豆腐,就是年前的最后准备了。那时条件差,豆腐也是年节中不可缺少的一味主菜。我们当地不太种黄豆,多是在田边地角点种一些,或是在苞米地里夾种一些,产量都不高,而过年时做豆腐,却家家都要做几升豆子的豆腐。豆腐做好后,处理方法有很多种,一是鲜豆腐,二是霉豆腐,三是干豆腐。做豆腐前先是选豆,剔除豆中杂物,主要是土石残渣,先泡发一天,清洗干净,再上石磨磨成豆浆,做这件事既要体力,也要心力,耐得住烦。再就是用纱布过滤,剔除了豆渣的豆浆,就可以上锅煮了,煮开后撇去浮沫,转为小火或徽火就可点卤了,点卤后轻轻翻动直至结浆,也就是豆腐脑出现了,这时家中主妇多会装出几碗,给家中的老人尝鲜,给家中的小儿解谗。最后将成熟的豆腐脑,浇入预先放好纱布的筛子中,包紧、压实、成形,滤去过多的水份,也是区分豆腐口感的主要方法。我们老家多吃老豆腐,故而豆腐上多压大石,去尽水份。成熟后豆腐结实坚挺,煎、炒、焖、煮均可。做完豆腐的豆渣也不可丢弃,也能做出美食,特别是“霉豆渣炒胡葱”的香味,一直在我的脑海中萦绕不去。</h3><h3> 做完了年前三件事,就可以稍事休息,准备丰盛的年夜晚饭了。我们老家是腊月廿八过小年,也就是诸事就绪,放松一下,吃一顿轻松饭。有卅的年景可以休息一天做年夜饭,要是遇到小年景,我们就要过完小年,接着过大年。家中大人一阵好忙活,只有我们半大不小的小子,整天无所事是,一阵疯玩,从家中偷出几粒炮仗,偶尔放一响,让年的脚步踩着响声来到门前。年到了。</h3><h3> 一过晌午,有些年饭办得早的,就在村里放响了鞭炮,预示该家已开吃年夜饭了。我们哪儿讲究吃年成,故而年夜饭吃的时间较长。而还未办好的,就要手急火燎的急办,不要太晚了,以免耽误给自家祖坟送灯的时间。夜霭四起,寨子里鞭炮声次第放响,酒香、肉香和着鞭炮的硝烟一起在寨子中飘荡,今夜没有愁苦只欢笑。</h3><h3> 儿时过年没有电视、没有春节联欢晚会,只有一家老小或兄弟姐妹聚在一起守夜闲话家常。到凌晨鸡叫第一声,各家各户开门放响鞭炮,这叫抢春。一时炮仗四起,烟火燎烧夜幕,有人已挑起水桶去水井担水,这叫抢财。好不容易捱到天亮,那些信誓旦旦守夜的小伙伴,在火塘边早依偎在父母的怀里睡着了。天亮后被父母摇醒,慌里慌张跑出门去,约小伙伴一起去各家各户拜年。我们家哪儿有个规距,正月初一除了撑门顶户的男人,去给家族中各房长辈拜年外,均不出门,特别是家中女人更不得出门,以免别人见着不喜。反到是还未长成的男孩女孩,毫无禁忌,成群结队邀约一起去拜年。到了一家不论是识与不识,喊不喊得来人,进门就磕头,高喊“给您拜年”或干脆就喊:“拜年”,凡识的就要喊“公公,给您拜年”、“伯伯,给您拜年”等,我在家族中辈分大,除了几个伯伯就是哥哥,好些年龄大的侄子,我去拜年进了伯伯家、哥哥家,都规规距距地喊“伯伯,给您拜年”“哥哥,给您拜年”,进了侄子家我也不知怎么喊,就是进门磕头喊一声“拜年”,慌得侄子、侄媳赶紧起身,嘴中叫道:“唉哟!您就不要磕头了,我们那受得起,不是折我寿吗”,赶紧抓两把瓜子放入我的小口袋。一上午,我们三、五成群的小伙伴,就在村寨间走门窜户拜年,之后就聚在村边的草垛下,躺在草窝里清点着各自的战利品,要是有人多出几粒糖或橘子等稀罕物,除了羡慕也能共同分享,真是其乐无穷。</h3><h3> 第二天,正月初二,就要跟娘亲一起回娘家,给外公、外婆、舅舅去拜年。还有表姐、表弟在哪边等着,又有一阵疯玩。后来乡里兴起了唱大戏:高腔。我们不太听得懂,老班子人爱看,我们也就凑个热闹,搬个板凳坐着,瓜子壳一地。热热闹闹,闹出正月,年就这样过了。多年过去了,不知老家的年是否已有变化,多出一些新意,让现下小孩过着特别有意思的年,多年后还能回忆起一个个不一样的年景。</h3><h3><br></h3><h3> 2020年2月</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