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川异域,风月同天”谈新文化运动,再谈语言的效用

杨林

<h3>新冠肺炎出现以后,日本向中国捐赠了一些医疗物资,这些物资之上,印有一些宣传标语,如“山川异域,风月同天”之类。于是乎有人惊叹:“你看看人家,说话多典雅;你再看看自己,粗鄙少文!”言下之意,很为国人不会引用文言,只会说大白话而悲哀。</h3> <h3>白话取代文言,成为通行的书面语,至少是从1917年新文化运动开始的。那么,为什么要用白话取代文言呢?</h3> <h3>无他!因为若要富国强兵,必得言文一致。</h3> <h3>屈辱的中国近代史,让无数中国人记住一句话:“落后就要挨打。”但是当我们仔细审视十九世纪中期的中国与世界,会惊奇地发现,当时的中国,人口占世界的一半,国民生产总值占世界的三分之一;讲物质文明,我们可以煎炒烹炸,讲精神文明,我们有琴棋书画;真可谓看不完的锦绣江山,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哪里落后了?</h3> <h3>有人讲,我们落后在“船不坚,炮不利”。于是曾国藩、李鸿章、张之洞等人,开始洋务运动。李鸿章筹建的北洋水师,号称“亚洲第一,世界第四”,结果甲午一役,全军覆没。清政府割让辽东、台湾、澎湖,赔二亿两白银(相当于日本十年的财政收入),允许日本在内地投资建厂……洋务运动“富国强兵”的美梦化作幻影。</h3> <h3>甲午惨败,刺痛了士人阶级,于是而有康梁公车上书。维新变法运动试图以制度的变革来挽救濒临“瓜分豆剖,亡国灭种”之险境的中国,却以康梁出逃、六君子被杀收场。</h3> <h3>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亚洲第一个共和国建立。至此,制度变革胜利了,中华民族迎来了新生吗?没有。《茶馆》里的松二爷说的好:“大清国不一定好啊,可是到了民国,我挨了饿!”孙中山先生“出师未捷身先死”,只得留下遗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为什么革命尚未成功?原因在哪里?孙先生说:“四万万同胞,一盘散沙耳!”</h3> <h3>中国“一盘散沙”局面的出现,很重要的原因便在于中华民族的文化精英与普通民众之间“言文不一致”。</h3> <h3>文言文很好,可是,只有少数人能懂,少数人能写。这一部分文化精英,空有爱国之志,却找不到力量的来源。曾胡左李认为力量来自坚船利炮,康梁认为力量来自君主立宪,孙中山认为力量来自民主共和,他们的眼睛或者没有向下看,看到底层民众的力量,或者看到了底层民众,却不知如何发动、如何利用这股力量。1917年新文化运动,提倡白话而反对文言,争取“言文一致”,实现了清末黄遵宪提出的“我手写我口,古岂能拘牵”。1919年便爆发了五四爱国运动,1921年,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便成立了。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能够在短短的二十八年打败国民党反动派、赶跑日本侵略者,外争主权、内惩国贼?原因便在于共产党发动群众、组织群众的强大能力。共产党动员群众,会长篇大论写文言吗?不会的。共产党的纲领,是那么明白如话:“打土豪,分田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为人民服务”!</h3> <h3>简单的,往往是最高级的。我们看《红楼梦》,贾宝玉和林黛玉等贵族,往往一天之中换数套衣服,衣服之上佩戴繁杂的饰品。这样的生活固然是精致的,这样的人也是无生命力的。试想,贾宝玉能否扛枪打仗,保家卫国?林黛玉能否衲鞋底子,支援前线?语言也是如此。骈四俪六的语言,美则美矣,却无力量。毛主席讥之为“老太太的裹脚布——又长又臭”!成吉思汗的铁骑没有文化,却横扫欧亚。因为他的战书是这样写的:你要战,我便战!这和抗美援朝时毛主席的讲话何其相像:他们要打多久便打多久,一直打到完全胜利!</h3> <h3>当言文一致时,语言是透明的,我们关注的不会是语言本身,而是语言所指向的事物。当领导说:“杨林,去给我倒杯水。”我会去找暖壶找杯子给领导倒水,而不会在那里品味领导语言的美。这个时候的语言,行使的是它的工具功能。“你去给我倒杯水”“你去把那个碉堡炸了”“你要为人民服务”,这都是语言作为工具在使用。现在新冠肺炎疫情严重,我们说“武汉不哭”“中国加油”,也是利用了语言的工具性。人们听了之后,立马明白。</h3> <h3>语言除了工具性,还具有审美功能。当我们说“武汉不哭,中国加油”的时候,是想不到语言本身的,指向的是事或物;当我们说“山川异域,风月同天”的时候,首先关注的是语言,感受到的是语言的美。作为异域的日本,引经据典,自无不可;作为全力进行抗击新冠肺炎战争的中国,还是高喊“加油”更为合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