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妹

安东游子

2020年，一场大疫，留下的不仅有恐怖焦虑，还有失去自由后的对平安亲情的向往。平安是福，亲情无价，这是封闭在家，内心的真情实感。

身处北国，每年春节难免牵挂家乡，惦记家中亲人。

年少时的过年情景历历在目，仿佛昨日，一个人呆呆地远眺窗外，一片冰清玉洁的雪的世界，雪花儿扬扬洒洒，孩子不停地叫：“太美了，快来看，这么大的雪。”而我的思绪早已飘远。

每个人的童年都是美好的，小妹的出生却是与众不同。

她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难，经历了婚姻的不顺，受到很多的歧视。所以从小，我和大妹就一直若隐若现地保护着她。

小妹身患残疾，出生时发现身体脊椎上长了一个瘤，几天之内辗转南京上海的大医院，医生只是摇头。脊椎连着神经，如果手术摘除，必然失败，无人敢做这样的手术。身为手术外科医生的父亲非常着急，找到自己医学院的的老师，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完这台手术，竟然奇迹出现。

一年后，慢慢地，妹妹能走路了，可是脊椎有弯曲，一个肩高，一个肩低。从父亲忧郁的眼神中，就是害怕小妹长不高，或许更加严重。

小妹很聪明，不到一岁就能蹦跶着说话了，这给家里带来了一丝欢乐，大家心里也得到了很大的安慰。

岁月在流淌，生活在农村，父母一点没有把小妹区别对待，给她更多的关爱，有时犯点错误决不轻易地放过，所以在平时小妹也没有享受过什么特殊的，照样捡大妹的旧衣服穿，照样粗茶淡饭，照样一瘸一拐背着沉重的书包步行上学，照样得到老师的夸奖，照样取得了优秀的成绩。

都说孩子不愁长，小妹是一个自尊心很强，又很努力的人。

每到农忙时节，农村家家户户割麦插秧，她虽然个头矮、力气小，但每天完成的工作可不少，因为那一股倔强的性格，从不屈人之下，生怕自己身体的一丝残疾，被人看不起。

在学校，小妹经常遭受一些同学的歧视，经常被一些挑事的同学骂哭，有时气愤填膺，我会找到欺负小妹的同学，警告他，吓唬一下，后来这种情况越来越少，因为那时的我已经是是中学生了。

家里四个孩子上学，父母经济压力特别大，虽然母亲开个杂货店，但收入很低，又非常辛苦。懂事的小妹似乎更多时间陪伴母亲干活，他自己无怨无悔，让母亲有更多的经济能力放在哥哥姐姐身上，让自己的哥哥姐姐有更多的时间精力去读书。

想象世界的美好，上到初三的小妹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县城的卫校，全家人都为她欣喜若狂。但拿到通知书那一刻，似乎是意料之中的，和别人通知书不一样，体检不合格，就是因为那一丝缺陷，最终，为了梦想，屈服于现实，擦干眼泪入学去了。

远离家乡的我，从母亲来信中，一次又一次感受到小妹的成长，学习成绩优秀，学校准备按照计划分配，护理考试理论和操作都很优秀，我们都放心了。

这些好消息，让我们即喜悦又欣慰，终于不用担心了，小妹终于努力成为一技之长的医护人员了，一天一天，我们就是这样互传信息，为小妹喝彩。

最终结果却不尽人意，分配到医院的同学中，只有小妹被分配到街角的小诊所，诊所只有三个人，小妹是唯一的一名护士，每天工作量很大，有时医生偷懒，经常不去，在家休息，有病人打电话看病，就指挥小妹给病人挂水，时间长了，小妹怕担责任，而且不愿意看到医生自己进药，私下牟利，在一次次的不愿意后，上级领导顺理成章地取消了小妹的工作。

自此，医院快速门诊沦落为一些人的家庭诊所。

事实是，小妹下岗了。

自始自终，小妹是一个最能理解母亲的人，也是母亲最大的帮手，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太阳暴晒，杂货摊前的每样东西都是小妹和母亲一件一件搬进搬出，人也是一样，日洒雨淋，皮肤粗糙，显得年龄大了不少。

小时候我们都干过农活，那时养猪养牛的家庭不少，为了省钱，孩子们往往会跑很远的地方割草，小妹一样背着大筐，七八十斤的草被她笨拙地拖拽着。

那时我在部队，很少的几次休假，下雨了或是天黑了，把货搬回家里，特别是一大摞铁锅，一捆捆大棚塑料布，耗得我精疲力尽，小妹每次关心我：“哥，你歇一会，我来就行，你长期在外，没干过活，弄不了，又脏。”

听到这话，眼睛湿润了，心想：“哪来的那么娇气，这些年，自己对家的关心照顾少，当年柔弱残疾的小妹真的太辛苦了！”

说起小妹的婚姻也是不易，心气高的小妹到了出嫁的年龄，有做媒上门介绍，介绍几公里外的一个小伙子，说四肢健全，就是老实，全家人一商量，就同意了。

结婚后，一切才明白，对方家庭一贫如洗，小妹说大家都别为我担心，只要勤快，还怕日子活不好吗？

后来小妹经常被气哭，说找一个不知过日子的男人，作为哥哥，有时我还觉得是不是小时候我们都让着她一点，她故意不满意，所以她一有怨言我和大妹都会压制她。

直到有一次，母亲打电话给我，细细描述了她的家庭情况：老公出去打工五年，一分钱没有，全部吃喝玩了，一次没看过孩子，最终一次回来说给孩子买个布娃娃，因为像旧的，小妹问一问，回嘴就说路边捡的。当然，她男人对他的关心为零，对孩子关心为零，对家庭的责任心为零。我异常气愤，哪有这样的人，一起外出打工的人，没有一个人说他老公好的，必须离婚。

离婚开庭不到庭，打电话给他家人，家人回答一年多找不到人了，联系不上，非常奇葩吧。

作为姊妹，我和新加坡的大妹经常商量，为了让小妹能够幸福一点，忘记过去，带着女儿，寻找到自己的幸福。

历经磨难过后，幸福真的来了，现在的老公对他的关爱有加，对家庭的两个孩子非常地好，真是辛福的一家人，为这样的老公点赞。

小妹的两次生孩子，都是剖腹产，而且她的身体无法打全麻，征得她同意，没有打麻药，嘴里毛巾都被咬烂了，母亲在边上也是不忍心。

小妹就是这样的拼，她经常对我说：大哥，人这一辈子，无论风光也好，平淡也罢，只要努力了，平平安安，千万别忘记了这是你的家，咱们一辈子很短暂，人的一生过半，历经的坎坷很多，酸甜苦辣就是调味剂，在苦和累的日子里，努力奋斗，活出有滋有味的生活，永远别忘记，常回家看看。

游子的心，总有柔软之处，我们在外打拼，就像一朵绚丽的花朵，芳华时节已过，也总会等来凋谢的日子，坐在窗前，不必烦躁，不要沮丧，小妹给我们做了一个好的榜样。花朵历经风雨，颜色更加艳丽，人生经历风雨，才能更加坚强，不是吗？

每到节日，想起家乡，想起那个远离多年的家，想起那个短暂的童年和青春，所有的一切悄然度过，宛如梦境一样，对那个家了解多少，付出多少，从小妹身上就知道一切。那些原本我们吃不完的苦，受不完的委屈，说不出的累都是小妹用她那柔弱的肩膀为我们撑起属于我们的那个家。

直到现在，母亲也没有放弃农村的宅基地和农田，那里有家的根，那里有我心中的童年，从镇上到村里大约一个小时的路程，母亲带着小妹走了近三十年，每一次的起早贪黑，每一次的路途颠簸，每一次走晚路的害怕，每一次听到消息，为我们远行子女的操劳过度，让我泪流不止。

母亲七十多岁了，小妹经常给我们发她老人家农活的照片视频，所有的一切，看看记在心里，所有的一切，小妹在为我们负重前行。

顾家的像座大山，压住我几乎酸楚的内心，小妹不离不弃，陪伴母亲，默默支撑一片天空，累在身上，苦在心里。

日子一天天地过，大家都老了，每次种的菜籽榨的香香的菜籽油，种颗粒饱满的大豆，清香的干豆角，新鲜的玉米面儿，母亲小妹希望我们吃到，当我们大包小包拿走东西，却从不想那浓浓的亲情能在心中停留多久。

眼泪涟涟，小妹心中有委屈时会打个电话，我们做到的只是安慰，时至今日，没有任何的解决，小妹的累，为了这个家，为了那心中对家的责任。

有时小妹很幽默，知道我们压力大，也会在视频里开个小玩笑，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带着儿女来一趟北京，到处走走看看，圆孩子的多年梦想。

小妹就是这样，苦中有乐，无论生活有多难，都很乐观面对，她会带着微笑勇往直前，任何时候，把亲情看得很重。

小妹时常说：当你经历所有，你会看淡一切。

是啊，在人生三分之一的时间里，小妹经历了家庭的大事，父亲去世和奶奶去世，她非常懂事，一直把母亲照顾得很好。

每一年清明和重要的日子，她都会陪伴母亲去上坟祭奠，替大家庭每个在外的小家庭祈福祷告，所有这些小妹从不言说，我只是听母亲偶尔提起。

这就是我善良的小妹，我们家坚强的小妹。

现在她在镇残联工作，每天工作很多很忙，能亲力亲为地帮助了更多的残疾人，为更多的残疾人解决困难，她非常的开心。有时为了给瘫痪的村民解决一个轮椅，跑多少次县城办理手续，无怨无悔。

最近一次见到小妹，她有点沉默，我反复追问，他才说害怕自己身体残疾，不会寿命不长吧？我说：瞎说，听谁说的，不要疑神疑鬼，开心活着，才是人生真谛，无论何时，还有大哥大姐呢！

小妹笑了，笑得那么灿烂，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童年……

这场疫情，病毒的肆虐，人情的冷漠，每个人的朋友圈恐怕都是家人的聊天问候。

闷在家里，很多人因为亲情的抚慰，静待佳音；而我，想想远方的家乡，忆着童年的趣事，思念家庭的亲人，想念那个日夜牵挂的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