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山钟声

汤晓鹏

　　问了许多人，没人能讲清圆山的钟声始于何日，又寂于何时，查了矿志也没见记载，也许就没有记载过，就似新开张的路边小店。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我的学生时代是伴随圆山钟声度过的!

    湖南水口山铅锌矿群山环绕山水相连，遍山遍岭的油茶树四季披绿，依着山势一座比一座高，像比着看谁先攀到白云似的；――圆山，就簇拥在这群山环绕之中，像受宠的小公主独居山的怀抱中，优雅地接受一方民众的仰视。在异乡， 我常与山外的友人谈起家乡的山，家乡除了山还是山：有名字的山岭我都叫的上，能登的山都有我的足迹，而圆山是我常去“登”的山。心中常想，倘若把圆山放在北京上海这些大都市里，圆山的葱翠及每日悠扬的钟声，准会让都市人顶礼莫拜不可。可以说在我心中它胜过名川大山，每每谈起圆山想起悠扬的钟声，一股醇香的往事便会从心中弥漫开来。

    我有十几年没去圆山了，没去的原因有许多，但去的念头一直没有断。当年，我家离圆山也就半箭之遥，又有许多同学居住在山上，自然对那里非常熟悉。若论天下山，圆山只不过是一座极普通的山，既没有巍峨的身躯也不曾扬名山外，但它又是一座不普通的山——它有四季葱翠的树木，它有人们欢声笑语的陪伴，它有钟台将悠扬的钟声远播四方。虽说，它曾经拥有的热闹已远去，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一道昔日的风景，但在我心中它依旧热闹，依旧风光。依我之见，圆山不论何时稍加“梳妆打扮”，相信有一天，如潮的人流会从山外慕名而来。

我也见过大大小小的山，它们虽也多姿多彩，也风光绮丽，但都不及我心中的圆山。漫长岁月里，与圆山为“邻”，伴钟声而“舞”，是成长岁月中积极向上的源泉，是印在心中一道靓亮的风光，是没有理由不去喜欢的。在群山簇拥下，圆山积众山之精气聚一方人气，特别是山顶报时的大铁钟，让整座山充满了灵气，也拓宽了人们美好的想象空间。在朝夕之间，当报时的大铁锤敲下，十里矿区上空钟声悠悠，万物抖擞生机勃勃，清脆悦耳的钟声在群山之中久久回荡，这是其它山所不能及的。再想想，在闭塞寂静的群山之中，在远离闹市的十里矿区，人们日日听着悠扬的钟声生活学习工作，这又是多么的惬意和浪漫。

没有到过圆山的人会问圆山有多高？还有人会问为什么叫“圆山”？圆山，没有人丈量过它的海拔，若从山脚下仰视应大约有八九层楼高吧。在千山万山之中它只能算是一个小女子，但它确确实实又是山的一族。如果，我们满怀诗意和浪漫的情怀，换个角度从天空俯视就不难发现：圆山，原来是镶嵌在群山之中的一颗圆圆的绿宝石。在白云之下，它的璀璨夺目与它的名字一样美丽，这应是当年父辈们为什么取"圆山”的用意了。

圆山虽小，但也有通往山顶的公路。若走东边有公路直通山顶，走西边同样也有公路达半山腰，再拾级登顶。山的南边紧邻矿区大道，而北边隔着田野又见山。圆山最美最热闹的是在山顶。你若不是亲临山顶，很难相信山顶上竟“藏”有近二十栋砖瓦平房，居住着百十号人，这是许多大山名山不曾有的，这也是我喜欢圆山的原因之一。可去遐想：望那山，瞧那人、看那屋，听那钟声，会引领你走进翩翩起舞的世界，落脚在这世外桃源中！假如你是初来乍到准会被山顶的景致所吸引，会颠覆你先前山脚下仰视时的印象。是呀，茂盛的树木花草，迷人的鸟语花香，挂满枝头的果实，错落有致在夕阳下冒着炊烟的房舍，神仙般悠闲欢乐的人儿……这会令你如梦如幻误以为入了仙境。当你伫立山顶凝神环视远方，那四季绿树成荫的十里矿区，那林立整齐的厂房和民宅，那行进在矿区大道上祥和的人们……在你的惊喜中尽收眼底。那刻，你若不会作诗也会有诗从心中飞出，你若是诗人可在此吟下天下最美的诗。

当然，我又会为今日的来者惋惜，这都是我记忆中的风情了。当年，那群演绎着人间欢乐的人们纷纷离开了这里，去了更热闹更遥远的都市，那朝夕间敲响的大铁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但也幸运，矿山老一辈建设者们，在建国初期用双手一砖一瓦盖下的宅屋保留了下来，今还能伴着它们睹物抒情，还能睹物思人，还能憧憬未来再续更美好的图景。如今，往日的风情虽走进了历史的深处，走进了岁月的风雨中，但那历经风霜留下的老宅却不被岁月辜负，有牌匾为荣：“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我的心情是不平静的，是应为它们的过去而骄傲呢，还是惋惜？！曾在异乡的梦里多少次登上了圆山：钟台还是那钟台，当年的敲钟工被铸成塑像，手举大铁锤凝视着远方，钟台下则立石碑一块，上面恭恭敬敬写着“圆山钟声”。虽说是梦境，也是日有所想而成，也令我十分的欣慰。我坚信，终有一天，一个更美更热闹的圆山会展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因为百年老矿的魂仍在，百年老矿的青春仍旺。

据父辈们讲，那时人民的生活还并不富裕，每家除有个小闹钟外，拥有手表的人并不多，人们出门办事和在外玩耍因不能把握时间而误事，但圆山人工报时钟台的建立，给矿区人们的工作学习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可以说，但凡从那个时代过来的矿山人没有不怀念圆山钟声的，甚至，都能叙说许多与钟声有关的故事。我的学生时代是听着钟声走在上学的路上，我的童年也是一个贪玩的童年。记得，常在午饭后邀一群小伙伴去小溪里捉鱼，爬树上去掏鸟窝，或是在炎热的夏日去水塘里戏水……是那响彻云宵的钟声拽回了我们意犹未尽的玩心，总能在一路欢奔之后及时赶到学校，如今想来童趣犹在。早晨，是矿山最美的时刻，当圆山的大铁钟"当，当，当……"敲下，矿区的大道上会人流如织：上班的大人上学的孩子交织在一起，欢欢喜喜热热闹闹，这是十里矿区最美最令人难忘的时光，这一幕早已在心中定格成一幅积极向上，温馨欢乐，最富诗情画意的画卷。此时再忆，仍叫人热血沸腾激情奔涌。在那纯真的时代，钟声如歌似诗，是矿山人欢乐的歌，是矿山人浪漫的诗，是天下最美的钟声。

   我们知道过去皇宫和古刹都置放着大小形状不一的铸钟，它们要么放在亭中，要么专门为铸钟建座楼：如西安的钟楼。西安钟楼的钟是用铜铸的，似一座倒悬的金鼎重达几吨，用柱子撞击大钟便能发出山洪般地巨响来，主要用来报时也用来报警。而圆山的大铁钟也大致如此，只是没有皇宫寺庙专制的金鼎大钟，也不用柱子撞钟，而是用铁锤敲钟，也没有专门的亭台楼阁安放它，而圆山就是天造地设的“钟楼”。这么多年过去了，圆山深沉洪亮绵长的钟声如风般在耳边响起，令人回味无穷。想想: 一节大圆铁管代替了铸钟，一个露天的小石台代替了亭台楼阁，那位专职的矿山敲钟工，年复一年，月复一月，天天风雨无阻地，手握大铁锤一下又一下敲下去，演义着一曲曲岁月的高歌，带给偏僻寂静矿山人们无尽的欢乐。

       如今，圆山悠扬的钟声已消失在岁月的尽头，钟台也成为西风残照下的废墟，每个矿山经历者没有理由不对过去满怀深深的怀念。是的，尽管多年没去圆山了，但它一直萦绕在我的遐想里在梦中，我的记忆里早已赋予它许多新的东西。当太阳初升，那矿山敲钟工意气风华地登上钟台，从容地从大铁管内取下大锤紧握在手，用矿山人的自信豪迈有节奏地挥动着大锤……悠扬，悦耳,绵长的钟声响彻在矿山每个角落；群山苏醒了，矿山沸腾了，人们又开始新的一天工作，学习……这样的画面一直存留在记忆中，也是分享给未经历者的礼物。钟声于我，于每个老水口山人是一首岁月的歌，是百年矿史的一页，它像一个历史老者，从年头到年尾，从清晨到傍晚，用它的钟声诠释矿山人的自信乐观，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如果，让我回答世上最令人心动，最令人难忘，最悦耳的声音是什么？我会骄傲地说：圆山钟声。

文 字 ： 汤 晓 鹏

创 作 地 ： 湖 南 衡 阳

（白果第一稿） 2020年元月20日

（南岳第二稿） 2020年2月8日

                                               

后记：

 在此篇定稿之际，我专程从几百里外驱车赶到百年老矿水口山铅锌矿，在当年矿山最繁华最热闹的“忠字坪”停下脚步。放眼四望，除随车一同来的人外，再不见一人，似乎过于冷清了，这是事先没有预料到的。不过，我又很快被所看到的景象变的激动和欢欣起来。早几年，这里因拆迁民宅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如同荒野。如今，残垣断璧不见了，高低不平的土地被修整的平平坦坦，并在此基础上修建了一些人文景观，还有的景观项目也正在建设中。我想，要不了多久，这里将是矿山人们游玩休闲的理想之地。本来此行是要去圆山看看的，但见了亮丽的“忠字坪”，那么，圆山回归往日秀丽热闹的那一天还远吗？！圆山，待你重新梳妆打扮，我还会来的。

2020年3月15日发表在

《有色天地》报

2020年3月13日发表在

《水口山》报

从北面远眺圆山

矿山忠字坪广场

　　获此牌匾的除“圆山村”外，还有“民主村”及许多矿冶遗址。百年水口山被国务院颁发“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牌匾的矿治遗址，有多达近二十处。厚重的历史渊源，悠久的矿山文化，是百年老矿的瑰宝，也是矿山人的骄傲！

　　矿区大道，前方尽头处就是圆山。

　　“忠字坪”休闲广场，仅剩下上世纪九十年代未建的两幢楼房。

如今的水口山铅锌矿“忠字坪”休闲广场

当年，我家距这个老井仅有三米之远。

西安钟楼

古代大铸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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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长达一年没写字了，在岁末年初时友人来电询问，有人惦记便会想起春暖花开的日子。

       近年客宿他乡，但所想的大多还是生我养我的故乡，即便是梦里还是家乡的影像。农历新年的钟声还萦绕在耳，那么就以《圆山钟声》作开篇回应。虽显笨觜笨舌，但字里行间总能寄托思乡之情。

       元宵节下午，专程驱车几百里赶到百年老矿水口山，在整修一新的“忠字坪”广场惊喜的发现当年那口老井还在，且做了有效的维护。当年，我家距井口才三米之远，在那年月里，这里整天被取水者搅的似闹市，而如今静了下来。

       圆山离这里不远，有五分钟脚力即可到达。本想去圆山的但却没去，只是透过车窗行了注目礼――已是久未梳妆打扮。它应该是落寞的，想必，落寞的还有我。车到南岳新家，我独自留下，其余人回到乡下。当晚，挑灯将手中的拙作修改润笔，午夜的窗外仍是灯火通明，但却未闻南岳大庙的梵钟敲响，不过，我的《圆山钟声》已在夜色中响起。

2020年 2月12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