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征入伍

闲云舒卷

谨以此文，献给四十八年前参军入伍的，八百名武安籍老兵。并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作者 应征入伍［原创］文/闲云舒卷图/网络2020_02_11引子 “呜！……”一个寒冷的冬夜，随着汽笛的一声长鸣，一辆满载着新兵的火车专列，驶进了丰台站，在靠近出站口的站台旁缓缓的停了下来。一、报名一九七二年冬季，是我读高中的第二个学年。我家离学校八里路，秋假开学后不久，一个周一的早晨，天蒙蒙亮，我和我的几个同学步行来到了学校。早操后，校领导在队前讲话，末了说：“今年征兵，县里要在咱们公社征一批十五至十七岁的小兵，有意应征的同学，可以回本村报名。”那几天，公社征兵工作已经临近结束，忽然又要增征小兵，让人有些意外。我在队列中想：“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当小兵吧！”解散后，我连教室都没进，就兴冲冲地跑回了家。正在房上晾晒玉米的母亲，看见刚走一个时辰的我回到了院子里，心里很纳闷，便面带疑惑地问：“怎么回来了？”“不想上学了，咱这儿要征小兵，我想当兵去。”我兴奋地说。母亲听后没吭声，也没有高兴起来，继续做着手上的活儿。对我当兵的事，母亲似乎不以为然和并不热心的神态，我心有所料。母亲自幼家境贫寒，吃了不少苦，嫁给我父亲后，也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直到近几年，家境才有所好转。虽算不上富裕，但一家人平安、幸福的生活，母亲就知足了。那些年，中苏关系十分紧张，“加强战备、准备打仗”的形势持续严峻，当兵就意味着上前线，就有风险和不测……淳朴善良的母亲，打心里不愿意让年仅十六岁的我就当兵去，宁愿在家一起受苦。我家祖祖辈辈农民，出去工作的事想都没想过。我是父亲的长子，又是爷爷的长孙，遇有机会，应当出去锻炼锻炼，长些出息，为家争光。更甭说保家卫国了。因此，我的态度坚决，父亲也非常支持。虽然母亲有点儿想不通，但在家里，父亲的意见占主导地位。教学的叔叔，也耐心地做着母亲的工作，母亲拗不过，后来还是妥协了。 家里意见一致后，父亲陪我到大队报了名。在民兵连长（尊称怀哥）的推举下，村支部同意我到公社卫生院上站体检。二、体检这天下午，村里参加体检的四、五个人来到了公社卫生院。经过量血压、测身高一些初步项目的检查，通过的仅有我一人。我不禁暗自庆幸。在公社征兵办公室，我第一次见到了接兵部队的高连长。高连长中等身材，气宇轩昂，军服上鲜红的领章帽徽，非常引人注目。瞬间，我对军人的那种崇敬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高连长和蔼可亲的了解了我家的基本情况。最后对我说，能不能参加县里体检，让我回家等信儿。刚过一晚，高连长就通过怀哥告诉我，让我做好参加县里体检的准备。 县里体检的头天晚上，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想着这些天来的经历，想着县里体检可能出现的状况，想着也许会离开的故土和生我养我的父母，还想着自己的未来……我不由得心里酸酸的。旁边的父亲几次醒来催我：“赶紧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进城呢！”可我依然毫无睡意。黑暗中，借着窗外的月光，我看着墙壁已经有些斑驳的、再熟悉不过的老屋，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第二天清晨，怀哥同我一起来到公社，乘坐着（其实是人挨人站着）没有敞篷的解放牌卡车，一路颠颠簸簸地来到了三十多里路以外的县城。参加县里体检的人很多，来自四面八方。县里体检由县医院医生和接兵部队的医生一起进行，内、外科每个项目的检查都很仔细，是征兵体检最严格、最关键的一关。我体检后，回到家里太阳就要落山了。三、定兵自从县里体检回来，一心想参军的我，整天焦虑地等待着消息，无精打采的什么事儿都无心去做。十二月初的这一天，阳光灿烂，风和日丽。刚刚吃过早饭，一只喜鹊落在了我家老屋的房檐上，头朝太阳，翘着尾巴，时而用尖尖的小嘴儿捋着它漂亮的羽毛，随后，“喳喳喳”地叫了几声，盘旋着飞走了。不一会儿，在怀哥陪同下，接兵部队的高连长、朱排长，还有通信员小李，边说边笑着从胡同东边向我家走来。父母亲匆忙出门迎接，高兴的不知说啥才好，只顾热情地把客人让进了屋里。一番寒暄后，高连长等人在椅子上、长板凳上依次落座。高连长欣喜的表情，让站在一旁的我感到，我当兵的事儿十有八九了。 的确，高连长给我、给我们家带来了好消息：县人武部正式批准我参军入伍。并说，淑村公社十三个村只征了六个小兵，是上北京去的，机会不错，多少人想去去不了啊！当听到这一消息时，我激动的差点儿跳了起来，我这颗焦虑的、悬了半个多月的心总算放下了。坐在炕沿儿上的父母亲客气地连连称谢。高连长一众人走后，无意中我看见母亲的眼睛湿润了。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气氛并不像外人想象的那样欢天喜地。尤其是母亲，总觉得儿子要离开自己、离开这个家，像鸟儿一样地飞走了，既担心又不舍，一直闷闷不乐的。而我，每天走亲访友，在家里几乎脚不粘地儿，抽不出时间来安心地好好陪陪母亲。转眼间，入伍的日子快到了。这天，是我离家前的最后一天。清早起来，母亲就对我说：“今儿个，哪儿也不能去啊，就在咱家待着，吃自家的饭。”我爽快地答应了，母亲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我即将离开生我养我的父母和亲人，离开邵庄——这片我生活了十六年的热土，参军入伍，走进军营，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在这离家前的最后一天里，我多么渴望把天上的太阳拴住，让时间的脚步停留下来！今天，母亲给我做了我最喜爱吃的烙饼炒鸡蛋、小米绿豆粥；父亲一遍遍的给我倾诉着家里的方方面面，反复嘱咐我参军入伍后别惦记家，安心部队工作，听首长的话，好好干；姐姐为我细心打理着要带的东西，特意把母亲为我准备的一小包儿精细的白土，装进我的挎包里，让我每次喝水时，往杯子里放一点儿，以防水土不服（寓意不忘故土）；叔叔、婶婶也在旁边附和着父亲，或给母亲说些宽心的话儿。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晚饭后，东家的伯伯大娘，西家的叔婶儿、哥嫂等左邻右舍，还有我的同学，不约而同地来为我送行。屋里、院子里，欢声笑语，热闹非常。这一晚，全家人怀着喜悦、担忧、难分难舍和百感交集的心情，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四、离别“慈母倚门情，游子行路苦”。十二月十三日中午，全家人在一起很“安静”地吃了一顿团圆饺子。饭后，父亲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儿，趁人不注意，用毛巾擦了一下，随手把毛巾搭在炕沿儿上方、横吊着的竹竿上，然后平静地、仿佛自言自语地说：“走吧，别迟了。”我穿着没有领章帽徽的军服，背着背包，来到母亲面前，轻声地说：“娘，我走了。”只见坐在一旁的母亲向我抬了抬手，话未出口，两眼已经泪目……这一天，我和父母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离别之痛。父亲、姐姐、叔婶同我一起走出家门，我不由得回头凝视片刻，便匆匆来到大队敞亮的西大院。院子里挂着“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红色标语特别醒目，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观看的人们和准备送行的小学生们。院子里彩旗飘扬，锣鼓喧天，洋溢着隆重热烈的气氛。我和村里一起入伍的三个哥哥，精神抖擞地并排站在院子的中央，四个姐妹分别把四朵大红花戴在了我们的胸前。我那颗激动的心，怦怦地直跳着。在阵阵锣鼓声、鞭炮声中，在欢送人群的簇拥中，我与三个哥哥走过村里的主要街道，向故乡、向故乡的亲人们道别。在父亲、姐姐和众人的陪伴下，我沐浴着午后的暖阳，踏着乡间的小路，走向公社征兵集结地——我就读的淑村中学。 “感伤从中起，悲泪哽在喉”。第二天清早，父亲不顾寒冷，又步行八里路，赶到淑村中学来送我。操场上满满的新兵，正在整队集合、准备出发。父亲从队伍里“艰难”的看见了我，我向着不远处、人头攒动的人群中的父亲，摆了摆手。临别，父亲也没能和我说上一句话……汽车启动了，我站在车厢尾部，看着父亲在后面使劲地追赶着，一边跑一边向我挥手，我的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渐渐的、渐渐的，父亲的身影消失在汽车荡起的烟尘里……晚上，全县八百名应征入伍的新兵（其中小兵六十多名），整齐列队，迈着不标准的军人步伐，顺序走进武安剧场，在此起彼伏的拉歌声停息后，观看了武安县剧团特意为欢送入伍新兵安排的专场文艺演出。早晨的太阳升起来了。八百新兵，四列纵队，迎着朝霞，浩浩荡荡地行进在县城宽阔的街道上，嘹亮的歌声、口号声响彻云霄。街道两旁站满了兴高采烈、热情欢送的人们。人群中，我惊喜的见到了我的高中班主任李美兰（女）老师，李老师脸上堆满了微笑，并与我相互招手致意。 九点左右，新兵到达邯郸火车站，登上了北去的闷罐车专列。闷罐车底部，铺着高粱秸秆编织的席子，每个新兵各自垫着自己的背包，“席”地而坐。经过一天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哐当、哐当”的行驶，直到晚上，专列才驶进北京南城的丰台站。下车后，八百名武安籍新兵分手了。六十名小兵，乘坐着早已在车站等候多时的两辆大轿车，来到北京北郊学院东路二号院，分配在总字七一一部队——一支组建不久的总部专业技术部队。夜已经很深了，我和我的小兵战友们列队来到食堂，吃上了部队的第一顿饭——热腾腾、香喷喷的肉丝面。从此，开始了我的军旅生涯。 后记岁月悠悠人生如晃，斗转星移风雨沧桑。迄今，我阔别家乡四十八年了，已从一个不经事的少年，步入了人生暮年，但当年应征入伍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每当想起这些，我的心总是沉甸甸的，特别是父母给予我的、偿还不了的那片深情……愿以此文抚慰我的心灵，永念故土，始终不丢“魂”、不忘“根”，并衷心祝福我的家乡明天更美好。 作者当年新兵训练期间在天安门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