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账（上）

安梦丹

2019年1月16日。

终于结束了。

这个假期放假太晚，年就在眼前，还得等明天上午的大会开过后才算是真正的散学。

食堂通知已经订制的卤牛肉炸元子今天下午三点之后就可以拿钱去领了，我很高兴，我可以赶在年前最后一个休息日给在云梦县城的老母亲送些年货。

跟老公敲定时间。他周六休息，周日上班。那就只能周六送。我们学校周六上午10点的散学典礼，开完会再走就太晚了，高速路上还有可能堵车。

我决定请假。散学会就不去开了。脑子里迅速清理了一下手头一些重要的事情，放弃高考的、休学的，昨天刚刚办理完一个患肺结核休学的学生手续。

领导很体谅，同意请假。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寒假就不再有期待。时间短，老公铁打的七天假期，七天假期里还有一天必须值班。婆婆在恩施，路途遥远。婆婆家妈妈家，两头跑完假期也就结束了，时间基本都耗在路上。回恩施的飞机票已经提前网购好了。24日去恩施，25日红眼航班回武汉，26日去云梦，27日回武汉，28日在家休息，29日初五老公值班。

都妥当了。

这一天，武汉人都在做计划做安排，准备迎接新春佳节。人们已经知道了新冠状病毒肺炎，但都很平静，因为官方每天都在报道。

上周武汉官方就开始每日报道：无新增病例，无新增密切接触者，不会人传人。

亲家母有点不淡定，在刚刚听说武汉有很多人染上新型冠状病毒的时候就决定把小七接去湖南平江。1月8日小七和我们一起过完周日，9日周一亲家母请假过来执意接走了小七。

我和老公不以为然。

2019年1月17日。

不知什么原因，先前买好的去恩施的那个航班取消，然后赶紧上网重新购票，网上显示所有的机票基本售罄。最终买到23日下午三点多的机票，票价已是先前购买时的三倍了。23日老公还在上班，他只能请假半天。

晚上与朋友们微信聊天。朋友语重心长：

同志们当心啊！

来势汹汹。千万不要乘坐公交交通出行。

2019年1月18日。

我的寒假第一天。

我早早地起床。煮了米酒鸡蛋，煎了两个饼子。坚持要老公在家吃完早餐后开车送他上班。老公很吃惊，这么个懒婆娘，突然这么表现，他感觉很有点受宠。

昨天半夜朋友的话让我认真起来。朋友是医生，她从来不乱说话，我们必须相信她。

老公也意识到可能问题严重。但老公没有戴口罩。他说机关没有人戴口罩，他说戴个口罩上班像个什么样子。

中午没有午休，给安倍好好洗了一个澡，告诉它洗洗干净好过年。一想到我们外出的时间，安倍就只能独自呆在家里我心里就难受，但没有办法，我们算了时间，安倍与我们分离的时间最长不会超过48小时，不吃不喝也不会有生命之虞，能有什么办法呢？原来也送出去寄养过，似乎对它的伤害更大。它宁可呆在家不吃不喝。

下午5点多，我开车接他下班。

2019年1月19日。

早上送老公上班后，就直接去了金银潭的永旺，我想买些喜庆的东西装点一下家里，让没有人的家也有些年的氛围。

在星巴克要了一杯美式咖啡，点了份帕尼尼，慢慢吃喝，等超市开门。

我出门的时候，咖啡店一共就只有三个顾客，都离得很远。我戴上口罩，黑色海绵口罩，后来我才知道这种口罩只能防雾霾，不能防病毒。

我直接找到那一堆红彤彤的东西，买了中国结红灯笼红色剪纸等等就回家了。没有买菜没有买其它任何东西，因为我们不在家过年，用不着买东西。

下午按时接老公下班。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提前下车，说要去理发，我阻拦了，但没有拦住，理完发回来我问他人多不多，他说不多。

晚餐的时候我跟他说：“要不我们不去恩施了。”

他横了我一眼：“为什么？都已经安排好了，干嘛要改变。”

我有些急：“乘公共交通，你就不担心我？我可是易感人群！”

“口罩戴好，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飞机上戴口罩，有多闷！空间那么逼仄！我们十一长假去了恩施，十二月二十日也去了恩施，难道就不能不去？婆婆就不能体谅？”

……

我知道，在这个问题上，我不可能赢。

2019年1月20日。

钟南山、习书记发声后，形势骤然紧张起来。

我们开始关注新闻。新闻开始滚动播报。开始有了呼吁：希望市民尽量减少出行，没有特殊必要不要来武汉，没有特殊必要不要出武汉。尽量不要去人群密集的地方。

2020年1月21日。

老公说今天单位有一个会。我讽刺说：不清白，还在开会。

上午9点半，老公来微信，就两个字：退票。

我立即行动，很快就把来回机票酒店全部退掉。

然后马上在盒马下单，买了蔬菜水果鸡蛋，这天盒马店货源充足，送货速度很快，冰箱一下子塞满了。

满心欢喜。不用那么辛苦奔波了，两个人在一起守在家里，就是我们最喜欢的生活。

晚餐时间，我问老公开会的时候有没有人戴口罩，他说没有。我又借题发挥把他们机关的人那种机关作派讽刺了一番。

虽然钟南山说这个病毒会人传人，但似乎还没有得到完全印证，人们还在顺着生活的惯性往前滑。

新闻报道某社区举行万人聚餐迎新年。

无知无畏。无知无畏！无知无畏啊！

我开始痛恨。那些所谓的领导到底都是些什么人，文盲？白痴？为什么连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为什么前一天还在振振有词说没有人之间的传染？可防可控？用了什么措施在控在防？

朋友圈里开始刷屏，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漫天飞舞。突然发现家里的口罩只剩几个了，这个时候所有药店里的口罩已经一抢而空。

我立即联系小七的外婆，让她从湖南平江给我买口罩用顺丰寄过来。亲家母一刻都没有耽误，立马采购立马发顺丰快递。

2020年1月22日。

小七外公外婆开始不断催促儿子他们赶紧回平江。但除学校所有的单位都还没有放假。丫头决定请假，我们也支持她请假。这个时候已经有了封城的说法，都是非官方消息。

丫头请假获准。他们俩个决定午饭后休息一下就出发。我让他们两个回我们这里吃午饭，他们先不同意，说随便在外面吃点，我坚持让他们过来，最终这天中午我们四个一起吃了一个团圆饭，虽然小七缺席。

下午2点，他们顺利出城。去跟父母团聚跟他们的女儿团聚。出高速没有阻拦，也没有人测体温。

儿子他们离开后，我开始做清洁。开开心心，黑汗水流。等老公回来，我们一起布置我们的家，准备欢欢喜喜过大年。

布置完，家里果然喜庆多了。心情不错，还发了个朋友圈

晚上九点多，收到丰巢短信，平江寄过来的口罩到了。感谢亲家母及时相助，感谢顺丰给力。心情很安定，所有的运转都是正常的，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新闻报道，武汉的机场车站开始用测温仪测体温。发热旅客不能离开武汉。但私家车出城不在检测之列。

2020年1月23日。

早上送完老公回到家，就觉得有些不适，开始咳嗽。

封城的消息正式发布。

新闻频道开始滚动播报：不出门。戴口罩。洗手。开始不厌其烦教人们如何戴口罩如何洗手。

真滑稽，发展如此迅速的国家，都要过上5G生活了，但人们的生活习惯生活礼仪却如此欠缺，不会洗手不知道如何戴口罩打喷嚏应该如何做。

我想，我们的学校在教育孩子们爱国之前，首先应该做的是教会孩子们如何洗手如何打喷嚏如何在正确的地点大小便。

我的咳嗽症状越来越明显。心里开始有一丝紧张。没有发烧。

下午去接老公下班，路上车辆已经很少，一路疾驰。就在准备冲过一个红绿灯路口时，一辆黑色雪弗兰突然变道，我躲闪不及，最终两车发生擦碰。我们的车就停在红绿灯路口的等待区。心里有说不出的恼怒，下车一看，我的车子只是有些擦伤，并不严重，我再看对方的车，他的车头右侧有些小的凹凸，也不严重。我不打算报警，也不想找对方的麻烦。然而，然而，对方车主竟然指责我怎么开的车，说我开得太快，说我包了他的头。然后拿出电话报警。

我说你随便变道，你是全责你懂不懂。他说他已经变过来了，如果不是我开得太快闪一下，根本就不会有事。

报警电话已经打出去了，我只好奉陪。

我把车开出停在辅道旁，连照片都懒得拍了，反正红绿灯路口有监控录像。

对方车主一直不愿意挪车，就那么挡在道上。我终于劝他把车开了出来。好吧，原谅他的菜，难怪执意要叫警察的。

我给老公去了电话，告知情况，让他等我。

20分钟后，警察来了。警察看了两辆车的状况，问他有没有变道，他说变了，强调他的车已经变过来了，是我的车包抄了他的车。

警察没有多说，直接判他全责。那菜鸟司机还在不停的申辩。我告诉警察我不打算跟对方车主纠缠，警察把驾驶证递给我。我开车离开。我实在没有心情在乎车子。这场事故就这样不了了之。

晚上在家，老公意识到了我的咳嗽，我说我昨晚洗澡的时候把自己呛到了，喉咙不舒服。

2020年1月24日。

形势突然变得异常的严峻。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开始在整个湖北开花。在整个国家开花。甚至已经开始漂洋过海。

好像是为了配合这紧张的局势，我的咳嗽越来越像咳嗽。不是被呛到了，就是咳嗽。

老公紧张起来。

我的心开始往下沉。

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关系，我没有发烧。我精神很好，食欲更好。”

老公看着我，知道我现在说的都是真的。

“我肚子饿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去了厨房。

吃完两个人的年饭，看完春晚。已经进入庚子鼠年。

躺在床上，我说：“我们是不是分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