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内仙逝百日祭

刘恩祥

贤内仙逝百日祭

　　庚子年正月十二日，是贤内张春兰仙逝一百天祭日。

对于您的百日祭，原准备至亲、亲戚以及相关人等愿意或者有空能来的都来参加，虽不隆重，总想有点气势，以彰显和褒扬您一生积德行善、无私奉献的高尚品德和修为。不期源于湖北武汉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突然来袭，国家举全国之力抗击之，各地各村均设卡登记和监控，国人所能做的就是宅于家中，不得乱跑乱窜，以免疫情的进一步传播和扩散。作为非常时期，我们虽不能为国家做什么贡献，但也绝不能添乱。有鉴于此，我在“一家人”群里发函、孩子们用电话婉拒、而且是绝对谢绝所有人等前来参加您的祭礼。当日仅孩子们回去为您悼念上祭，这实在是非常时期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之举。

祭礼简约而又真诚，孩子们曾两次往返于您的坟前，完成了两次祭奠。第一次孩子们拿着花圈、儿媳亚丽亲手为您蒸的供品、做的献菜以及各种水果等完成了为您的百日祭。其间还有个小小插曲，亚丽问我，贡品是蒸还是买？我说蒸。一来你蒸的你妈待见且爱吃，二来非常时期尽量少出门。亚丽说，我从来没蒸过，这是第一次，怕人家笑话！我说怕什么，你妈就是爱吃你蒸的，不好她也高兴。于是由我指导，她的手艺，完成了给您的贡品。所谓指导其实就是比画，比如蒸大贡，我就给她比画大贡是个什么样子，她按照我的比画去做，蒸出来虽然不是很好，我以为您看见一定会无比高兴和满足，因为这是儿媳、也是我们的女儿亲手给您做的，也是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孝敬您。

咱们老家的传统习俗是元宵节和清明节系一年一度最隆重的祭祖与扫墓节日，元宵节前夕还要为新坟点灯和垒火炉。我们在家里商定，鉴于非常时期，祭祖扫墓暂免，您的祭礼也合二为一。于是孩子们别出心裁，百日祭完成后，他们回到家里，用红纸揑了一个大火炉，里面点上电子灯，等到天擦黑，又去您坟前完成了垒火炉和布灯仪式，晚上九时许才返回柳林。孩子们的确用心良苦，因为坟地是枣林地，而且多年撂荒，蒿草连片，若用明火，一旦失火后果将不堪设想。

数十年来，家人过了一个唯一您不在的春节，对您的缅怀和思念之情不时溢于言表，而且每顿饭都会提到您，说您几十年来，默默无闻、无私奉献、做饭添火、洗锅刷碗、做在人前、吃在人后、独前站后、从无怨言，一门心思放在孩子们身上，唯独没有自己。为了感激、回报和孝敬您，新春佳节每顿饭孩子们都会挟点让您先“吃”，然后我们才动筷子，没有您在的春节实在难过！

自您走后，孩子们不肯理发，现在已经长了四个多月。这是汉民族的传统习俗，源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说，意即子女在阳间理发，父母在阴间会受脱皮之痛。古代高官有三年守孝，三年留发之制，谓之“丁忧”。民间一般留发过百，现在流行于民间的是留发过百或过五七。直至过了您的百日祭，我才给孩子们理了发。

今年过年，全家人都想叫给您编一副既过春节、又缅怀您、还能激发家人治窝兴家热情的对联。您知道我是对联的门外汉，苦思冥想，编为上联：立德行善，遽升天庭，了却尘世间无绪繁事，悠然仙界。下联：思您念伊，奋起治窝，成就围城里未竟诸务，盛哉吾家。经王还成大师对平庂和语法作了调整后为，上联：立德行善，驾鹤升天，了却尘世间无绪浮华，悠然仙界。下联：睹物思卿，拨冗治窝，收拾围城里诸多杂务，卓尔吾家。我回了还成一句话：毕竟是大师，高，高，高家庄的高，这就叫抛砖引玉！这副对联我写了两副，分别贴于老家大门和柳林大门，横批为：治窝兴家。

自您走后，全家人内心都有着一块阴影，都有着程度不同的纠结和怅惘。孩子们思念母亲，孙子想念奶奶，一说到伤心处，无不以泪洗面。最不堪的恐怕要数我了，您在时不管什么时候回来，常常饭在嘴边，有时也难免唠叨几句，但心里是充实的、温暖的。您在时，我一点闲心都不操，生活极其规律。您的突然离去，打乱了我平静的生活，什么事都得操心，晚上睡觉也和从前不一样，睡不踏实，经常从梦中醒来，久久难以入睡。更不堪承受的是晚上回家，我宁愿在外面多写写字、玩玩台球而消磨时间，以期让孩子们先回来，也不想早点进家。有时回来早了，幵开大门，黑咕隆咚，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我每天要从您走的方向不知张望多少次，有时似乎幻想着您再回来给我做饭，再过几天您在的日子。其实更多的是怕您真的走出来，您最清楚我一惯胆小，这种心境，若用成语叶公好龙作比，似乎更加贴切。您在时我俩曾多次有约，我先走，您后走，因为您既胆大，自理能力又强，我实难望您项背。但是您食言了，几乎是在我俩说话中间您就悄无声息地走了，不留一句后话，不给人以丝毫缓冲的余地。以前遇到什么事，跟您一说，心里好像就轻快多了。现在大事小情只能憋在自己肚里，无处倾诉，这也许就是我有时彻夜难眠，人们说我瘦了一圈的缘由吧。

您撂得我好苦！

咱们家的三盆君子兰仍然长势茂盛，这是你我心血的结晶。曾记否，为我们提供花卉的主人离我们而去多年，咱家的君子兰也几代传承，代代茁壮成长、枝繁叶茂、花朵鲜艳、年年盛开，有一年一株君子兰曾三度绽开，新春佳节几乎没有不绽放时。而今年，她们还是那样茂盛，甚或比您在时还要旺盛，然而我每天都在观看，三株均无开花的意念，只是黑着脸一个劲地狂长，好歹不想露出笑脸。我曾反复思考，似乎花卉亦有灵性，她们是在为您的离去而抽泣、罢工。所以不在新春佳节开放，是她们心里悲痛、憋屈，“笑”不出声来，一定要假以时日，待到受伤的心灵平复以后，豁然开朗，才会绽放盛开。请您放心，我会精心呵护，让其茁壮成长，待到花开烂漫时，我让孩子好好拍几张照片，放在网上，您也打开天堂的网络，会心欣赏之。但是您多年来经营的院子里的几十个花盆、花瓮以及泡沫箱，我实在无暇、无力、也无心思顾及，我们的院子也一定会失去往日“小花园”的美称，让您失望啦，那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这里还想把您走后的生活状况作一梳理。也许是托您的福，或者是您积德行善使然，仅从生活上说，我过得和您在时差不多，甚或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您停丧的二十来天里，亲家母为我们做饭，她调着花样做，色香味俱好。您入土为安后，儿媳亚丽挑起这付重担，她一改您在时吃饭推碗的习惯，一日三餐，几乎全出自她手。她的麻利劲您也知道，快极了，平时不用说，每周二、三她上午四节课，下课就十二点了，坐公交回来在十二点半以后，只要我和好面，连炒菜带下面二十分钟即可吃饭。这段时间我很少单独做过饭，洗锅刷碗倒成了一把好手。

今年春节期间的大扫除，几乎又是亚丽一人操忙，真是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她举起手让我看，爸，手起皮了，手破了！看着实在让人心疼，但她一刻也不肯停息，洗衣服、擦玻璃、收拾家里，有时整到深夜十二点钟。

邻居亲朋对咱也挺好，他们知道我不会做饭，于是送来好多吃的。象老李家一下就送来四十个新蒸馒头，还让我吃完了说话。有的送来干馒头、芝麻饼，甚或蒸好的窝窝头、山药制品也不时送来。您的侄儿侄女们也常送来莜面、碗团、蒸面以及各种食品，抽空还过来帮忙。妹妹们也来送钱送物，让人无法招架。您在时她们给了钱您要想方设法，变着法儿返回去，一个男人，这一点我很难做到，只能让她们住手。

说来也奇怪，我现在可以说生活无忧，饭食及时，做的也比您在时精细，说心里话，总觉得谁做的也没有您做的好吃。有时嘴上说好吃，心里却想着您做的饭食，这也许是惯性使然，或者是情感使然。五十六年实非短暂，每日如此，他人一时难以替代。

您在世时，并不觉得您什么都好，特别是当您唠叨过甚时心里常起怒火，但隐忍不发。因为这些年我从内心里感激您对我的无私付出，正如我跟挚友们常说的一句话，我这一生所以能活得舒心，全凭老伴的付出，这也成为我这些年来一改过去跟您怒怼而坚持隐忍，有时甚至说笑话、做鬼脸、逗乐子用以舒缓您怒气的主要原因。自您走后，又觉得您什么都好，好象完美无缺，即使原来看不惯的现在也变成了好的。比如您在时用的一块见方不足一尺的小手巾，用了起码一年以上。孩子们拿回来的好手巾，这家一条，那家两条都送给了人，自己却舍不得用，我说、孩子们说都无济于事，依然我行我素。您走后，看见那块小手绢又格外亲切，在门口的显眼处放了好长时间，以示纪念。这也许就是咱们家乡俗语所云“活着是块土圪塔，死了是块金圪塔”的道理所在吧！

新冠病毒的突然来袭，我和其他人一样，宅于家中。从大年初二起几乎没有怎么出门，悄悄倒了一次垃圾，回来还受到孩子们的怨怼，嫌我不戴口罩。特别是亚丽，高喊大叫，谁用您倒，您儿子们都闲着，怕把他们累着？实在没法说，我成了咱家重点保护对象。

我的作息时间倒是挺规律的，每天看看电视，间或看看微信，浏览一会《环球时报》，在院里保持健步走四到五千步。更多的时间却是用在写毛笔字和写文章上。这么多天来毫无闲不住的感觉，倒是觉得繁忙有余，空闲不足。

看样子疫情不会马上过去，保守估计，恐怕正月难以出门。我将在本文停笔后，应约参加大学同窗发起的《春天的邀请》，这是一封有意义的书信，而且要求毛笔字和书信的完美结合。我将全力以赴，尽力而为，力争圆满完成其征集任务。

要向您说的实在太多，一时也想不起来了。我也知道，说也白说，就好象您走时的凌晨三时，您说一夜无眠，我以为和你聊聊天、减减负，一觉睡到大天亮。一聊就是一个钟头，谁料您还是毅然决然、头也不回地走了，真的没起一点作用。然而，不跟您说跟谁说？谁又能真正理解我呢？这里一聊，也许能释放心里的郁闷之气，排泄和舒缓承受已久的压抑之情。凌晨三时的聊天虽然成为永别，但却又是今生留在心底的最为温馨而又弥足珍贵的回忆！

时间并没有因为心中的忧闷和困顿而放慢脚步，它仍然如“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您离开我们已经三月有余，时间还在不停地行进。

逝者如斯，生者当立 ！

元宵节前夕于柳林家里

院里的花和西红柿

君子兰开了

咱们的一株君子兰终于开花了。在您百日祭后，全家人在百般思念和缅怀您的同时，生活也慢慢回归正常。虽然突发新冠病毒疫情，但家人响应号召，宅家抗疫，全家和和美美、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各执其事，过得还算充实，您看到一定会很高兴 的 。

君子兰也在您走后渡过了一段难熬的哀痛期，逐渐回归正常。我不时观察着她们，农历正月十九日，忽然发现客厅窗台上的君子兰似乎有点红色，瓣开叶子细看，果不其然，羞羞答答，初露喜色，正所谓“小荷才露尖尖角”。

下面的照片是农历二月初五日、十一日、十六日和二十二日所拍摄的，今天附在百日祭后面发出去，愿您通过天网看到咱们家君子兰的真容，一来让您高兴，二来再次奉上我对您的缅怀、感恩、承诺和难以割舍的眷眷之心！

深夜孤独难眠时，我常常在想，一个人每当拥有时，似乎不怎么懂得珍惜，老觉得无所谓。一旦失去了，才知道她的位置、分量和珍贵，但为时晚矣！

泪眼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