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我是不想说的,但他们一定要我说说,那就写出来罢。<br> 国历一九九一年一月末,就是旧历的大年初二那天,我因肺炎住在县人民医院。尽管立春已过,但天空还是灰白色的沉重,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送灶的爆竹;愈发显出病房里的冷清。<br> 因是大年,我的病房,但凡能接出去的病人,都已回家去了。我因是初入院不能归家,于是和一位无甚亲友的老头共处一室,老头整天无声无息,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他是一个活物。确实,在那个年代,肺炎还是一个让人谈虎色变的物事,连护士注射都在站在门外拉弓射入。有一个人相伴,总还是好的。<br> 人在寂静时,听觉愈发的灵敏,就像饥渴人的,总希翼有些许残羹冷炙聊以裹腹。我听见走廊上有零碎脚步声,或者是护士的例行注射。我静听着,等待着接着的弹弓响,有时还会伴随着一两声哀嚎或者抱怨,那是发射时用力过猛或者没射准位置。 但却没有弹弓声,我的心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心悸,所有细胞往耳朵集结。却在这时听见了护士清冽的呼喊:“19号!接客了!”她照例是不进门的。<br> 19号正是我的床号,我还来不及思虑是什么人来探视,且细胞也还来不及由耳朵向大脑转移,我就看见进来是一个女生,接着还是一个女生。先进来的是廖班长,她的笑容我是熟习的,跟着进来那位,我却是努力睁大眼睛才看清楚,或是逆光,或是不敢相信:红!平日里只能默默仰视的文娱委员。或是走得急了些罢,她的脸似乎有些红晕。其实,那天说了些什么我是记不得的了,只记得廖班长欢快的笑声和红在冷暗病房里的明眸,伊的脸一直红红的,或是走得急了些罢。<br> 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 。“高考在即,等你归来”的叮嘱翻滚在心胸,似总想找一天窗呼喊出来。我在沉默中爆发了!拔掉针头,我走过旁边老头,他眼色便怪:似乎怕我;走过医生办公室,医生护士便出来拦我;我已经出离愤怒了,一字一句道: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他们便让开了,还有七八个人,交头接耳的议论我。但我是顾不得那么多的了,等你归来!等你归来!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我终于回到了台中。 百年台中,气定神闲无丝毫改变的。我的气概,于是转换成十年寒窗学会的收敛。我即刻胆怯起来了,期期艾艾然找到唐先生,申请与红同桌, “那是,……实在,我说不清……就是功课拉下太多,方便抄袭的。”<br> 唐先生却照例是把我安排单人一桌。<br> 我是无计于施的,却也佯笑在表面。蒙生,默默地收拾了文具,来坐在我旁边,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没有别的话可说, “你回来了?”“是的”我们就只有这淡淡的一句对话,他就成了同桌的你。<br> 当时的我们,认为天总会蓝的,路总是远的,一切的错过用时间总可以弥补的。却不知,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有的路,一旦走上,便成了平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