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的日子之一　 重返通江

寒武纪1946

下乡

1965年高中毕业后，10月份我下乡去了农村，我在读的重庆三中（重庆南开中学），在1965年共有七十余人分作三批下乡去达县专区通江县农村，我是第三批。

临走前学校开了欢送会，戴上红花留影，由雷克婉老师（前排右一）出面在一餐馆招待了我们。

其实第三批就三人，见照片，此照片摄于1965年10月，几天后我就离开重庆下乡了。

前排右二是笔者，左一为高65级3班的唐姓同学。另一初中女生柏庆华因班主任未及时通知而未能参加欢送会。(唐、柏均故去)

母亲及小弟为我送行：前排右四为母亲，正中为我小弟。

后排左一为高三班主任张ＸX。

我在通江一待就是七年，其间曾返渝探亲两次，1972年底返回重庆工作后就再未回过通江，想到有机会一定回去看看。

1982年胡耀邦当选中共中央总书记，在位期间关于冤假错案平反的问题有多个指示，我们单位积极贯彻执行。1984年左右，组织上派我及一人事部门老师去通江处理一个学生的平反问题，通江算是我第二故乡，离开多年，时有返乡回去看看的冲动，欣然领命。

几把叶子烟

事情的起因还得回到1962年自然灾害，学生从通江农村带了几把叶子烟到重庆，被人（可能是同学）举报为投机倒把，竟被开除学籍，退回通江原籍，回到生产队当农民。

我及人事干事到了通江，在县委招待所住下后，马上联系学生，希望他到县城来。县委组织部、宣传部、县卫生局先后接待了我及同事，我们就学生平反及落实政策问题进行了洽谈，希望能得到他们的理解及帮助。学生急匆匆赶到县城，没想到学校并没忘记他，二十多年过去了，繁重的劳动、艰苦的生存环境把他塑就成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穿着破旧，神情落寞，见到我们千恩万谢，希望能落实政策，能有一个工作。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工作太粗糙，没做得到位：没有解决学生在县城的食宿问题，没有去农村实地考查学生的生活劳动环境及家庭情况。学生经济拮据，不敢住县城旅馆，我们也没想到，真是留下不少遗憾。

卫生局长是位年青人，积极配合我们工作，知道事情的原委，表示对学生的同情，他多次向县委宣传部汇报，但他对工作分配没有决定权，人事权在县委书记手上，我们积极争取能给学生一个工作，但书记就是不松口。当时通江的情况是经济落后，就业极度困难，县城有大量待业的年青人，没办法解决我们的学生问题，经协商，我们给学生争取一个能回乡场开诊所的口子，学生离开学校这么多年了，所学的那点医学知识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哪能行医呵，他打算在乡场卖点草草药，附带看看小伤小病。现在看来就带点叶子烟又有多大的错呵，竟改变了一个人的人生！

重返通江 · 回到生产队

学生问题处理完毕后，我回到曾下乡的通江县涪阳区陈河公社，看望照顾我多年的乡亲。

坐车从县城到涪阳有28公里，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到了涪阳。我决定从涪阳区步行前往生产队，沿途山清水秀，空气清新，茂盛的林木，清澈的小溪，田地里耕作的农户，样样都是那样亲切，让人回想起在通江的那些日子……

生产队位于乡场后的山上，慢慢地向山上爬去，第一个见到我的是大队书记---李正辉。他惊讶得合不上嘴，大声叫道：“罗万新，是罗万新儿！”通江人说话带儿化音。1969年林场撤消后，是他邀请我及另二位知青去了他所在的生产队落户。（一知青姓吴，定居成都。另一颜姓知青则在2015年7月过世)

下图为山雾笼罩中的生产队。

李正辉主任翻修一新的住房，平时家中就只有夫妇二人。照片摄于2019年11月。

李正辉夫妇，左为其夫人马嫂。照片为2017年7月拍摄。

半导体收音机

我下乡时带有一台自己安装的半导体收音机。当地社员大都没有见过这东西，晚饭后，经常来一大帮人听收音机，一开机器，听到最多的就是样板戏，伊伊呀呀的，他们都听不懂。但他们就是喜欢来听，喜欢这闹热场面，然后他们打着火把回家，慢慢散去。深夜，对面黝黑的群山只看到二三点灯火，劳作一天的人们已经睡去，万籁俱寂，这时打开收音机，竟听到清晰的苏联莫斯科电台，开头曲是熟悉的“莫斯科--北京”，紧接着男女播音员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道：这里是莫斯科广播电台，这里是莫斯科广播电台，……。电台正播放王骆宾的歌曲《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优美的旋律、绵长的咏唱，想到自己学习努力，成绩优异，尊敬师长、友爱同学、却极不公正被剥夺继续学习的权利，远离父母、兄弟，远离熟悉的城市，只身一人来到贫穷的深山，不禁潸然泪下。

收音机里也能听到强烈的干扰声，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女声在报数，我学过收发报，知道这是台湾发给潜伏特务的指示。

李正辉主任去大队开会，借走了收音机，收音机灵敏度不够，收听时要接上长长的铜线做天线，他一手托着收音机，另一手拿着一根竹杆，竹杆顶端连着铜线作天线，看起来滑稽可笑。

附1

张姓班主任是高中三年级时接手我班，任教语文，在填报高考自愿时，我第一自愿是清华大学，第二十个也即最后一个自愿填报的是重庆工业管理学院，他给我说，最后这个不能填，这是军工院校，你不要填。看来他心里有数，因家庭出身问题早已把我打入另册。我返回重庆后，一次去重庆大学办事，路过南开中学大门，正巧与他夫妇相遇，相互冷冷的交谈了几句，我扭头便离去，我在身后听到他夫人急促的问道，“他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

张姓班主任已不在人世，不去评论他罢。

附2

1966年冬，笔者（照片后排左2）参加通江县第一届知青先代会，雷克婉老师从重庆赶来与会。在那次会上有幸与同班同学吴克铭（后排左1）相遇了。下乡后我与吴克铭分在不同的林场，相距甚远，没想到同被选为代表，在通江县城相聚了。下面照片中皆为南开中学与会代表，雷克婉老师（前排中）与大家合影留念。

附3

时隔52年后的2018年6月，笔者、周佩渝、吴克铭在重庆沙坪坝区南开中学教师宿舍楼看望92岁高齡的雷克婉老师。下图为：在雷克婉老师家中，雷克婉老师（左2）、雷老师老伴（中）、周佩渝（右2）、吴克铭（右）、笔者（左）。

雷克婉老师（中）、周佩渝（右）、笔者（左）。

雷克婉老师（中）、吴克铭（右）、笔者（左）。

笔者与雷克婉老师交谈。

附4 雷克婉老师阅读此文后的感叹：

当年作为一个老师只能奉命办事，多么捨不得这么优秀听话的孩子过早地失去了继续读书的机会！⋯

附5 在农村的日子之二 伍兰

附6 在农村的日子之三 受困石家庄

附7 在农村的日子之四 工人 · 代课教师

附8 在农村的日子之五 三溪寺小学夜宿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