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氏家族——红楼公府的寄生主子

东篱涂鸦

　　《红楼梦》一书描写了作为国公府的宁荣二府的权势和繁华，同时也写了很多生活在贾府中不同层面的各色人物，其中较为显赫的应该是赖氏家族中的赖嬷嬷和赖氏兄弟及那个没有正式出场的赖尚荣。

　　赖嬷嬷是贾府老祖宗贾母的女仆，已经告老退养。这个老妇人很有体面，在书中第四十五回中，因为她的孙子赖尚荣当了七品知县，她来请贾母等人去喝酒。曹公是这样写她的出场：“只见一个小丫头扶了赖嬷嬷进来。凤姐儿等忙站起来，笑道：“大娘坐。”又都向他道喜。”在这位老大娘唠唠叨叨半谦虚半炫耀半讨好半夸功的讲述后，几位公府的年青女主子又忙奉承：“……他这一得了官，正该你乐呢，反倒愁起这些来！他不好，还有他父亲呢，你只受用你的就完了。闲了坐个轿子进来，和老太太斗一日牌，说一天话儿，谁好意思的委屈了你。家去一般也是楼房厦厅，谁不敬你，自然也是老封君似的了。”
　　一句“老封君”（正解是老太太），就将这老仆妇的现状摆明了，这哪里还是奴才，分明也是财主家和官家的老太君了！

　　下面我们看到这个有脸面的老女仆接着干了三件事：

第一、 请贾府上上下下的主子们去他家里祝贺她孙子荣升，结果贾母和夫人无不赏脸答应，少奶奶和小姐们也都欣然前往。

第二、 教导贾府的贵公子宝哥儿，因又指宝玉道：“不怕你嫌我，如今老爷不过这么管你一管，老太太护在头里。当日老爷小时挨你爷爷的打，谁没看见的。老爷小时，何曾像你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了。还有那大老爷，虽然淘气，也没像你这紥窝子的样儿，也是天天打。还有东府里你珍哥儿的爷爷，那才是火上浇油的性子，说声恼了，什么儿子，竟是审贼！如今我眼里看着，耳朵里听着，那珍大爷管儿子倒也像当日老祖宗的规矩，只是管的到三不着两的。他自己也不管一管自己，这些兄弟侄儿怎么怨的不怕他？你心里明白，喜欢我说，不明白，嘴里不好意思，心里不知怎么骂我呢。”好一个倚老卖老的老妇，不仅教训了贾府的混世魔王贾宝玉，连带贾赦、贾政、贾珍都让她揭了短，不能说这老女仆资格不老，腰杆不硬，牙口不正了！

第三、 替周瑞家的说情，放周瑞儿子一马。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因王家的势力，这陪房在贾府也是很有些威风和市场的，但这次犯的事也可笑，是王家送礼来，他喝大了摔了东西还骂人，因此惹恼了凤姐，定要撵他。赖嬷嬷的话说的滴水不漏：“我当什么事情，原来为这个。奶奶听我说：他有不是，打他骂他，使他改过，撵了去断乎使不得。他又比不得是咱们家的家生子儿，他现是太太的陪房。奶奶只顾撵了他，太太脸上不好看。依我说，奶奶教导他几板子，以戒下次，仍旧留着才是。不看他娘，也看太太。”结果凤姐无话可说，只能打那小子四十板子了事。赖嬷嬷此举解了周瑞家的围，给了王夫人面子，为凤姐搭了台阶，更重要的是显示了这个老女仆在主子家的地位和能力。

　　这个老嬷嬷还有一场重头戏，就是贾母要给凤姐过生日，老太太高兴想出一个新花样，大家凑分子钱。看一下当时的排场和滩派的份额，就可知赖嬷嬷的身份和重量。“贾府风俗，年高伏侍过父母的家人，比年轻的主子还有体面，所以尤氏凤姐儿等只管地下站着，那赖大的母亲等三四个老妈妈告个罪，都坐在小杌子上了。”又，赖大之母因又问道：“少奶奶们十二两，我们自然也该矮一等了。”贾母听说，道：“这使不得。你们虽该矮一等，我知道你们这几个都是财主，分位虽低，钱却比他们多。你们和他们一例才使得。”众妈妈听了，连忙答应。

　　十二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在《红楼梦》一书中曾经提到，二十两银子是小户人家一年的开销。而贾府的千金小姐——姑娘们每人每月才有二两的月例。由此可见，赖嬷嬷不仅有身份，能说上话，而且有经济实力，丝毫不逊于国公府的少夫人。

　　赖嬷嬷，一个家奴，何以如此有体面？与她的儿孙辈在贾府的地位也是分不开的，她的大儿子赖大是宁府的总管，二儿子赖二是荣府的总管，而她的孙子赖尚荣已经脱了奴籍，是自由民，后来当了知县，从他奶奶的口中，可以看到将来的仕途很有希望。

　　而这赖家的宅园也不可小看，“展眼到了十四日，黑早，赖大的媳妇又进来请。贾母高兴，便带了王夫人薛姨妈及宝玉姊妹等，到赖大花园中坐了半日。那花园虽不及大观园，却也十分齐整宽阔，泉石林木，楼阁亭轩，也有好几处惊人骇目的。”这是一个奴才家的住处嘛？

　　这种情况下就看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作为女仆的赖嬷嬷，可以坐着和贾母说话，而公府的少奶奶李纨、凤姐就要站在一旁侍奉。谁能说这女仆没有体面和身份？赖尚荣从小也是公子哥一样的成长环境，奶妈仆人一大群，捧凤凰似的长大的。这些都不是源于封建社会等级制度的严密，而是源于没落贵族家庭虚假温情的滑稽，在这种腐朽制度的畸变下，很多事情与理不通却与情相符。这让人不能不叹谓八旗制度的落后与可笑。所以有坐着的旗主花子，有站着的官爷奴才。也就有中国传统的家族史叹谓：“富不过三代”，也就有了《红楼梦》一书中的官场写真记：“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红楼小社会，在没有重大社会动荡下的变革，这种权力与地位的交替，很大一部分就是在家族内部的主奴间变更的。在贾府彻底败落后，赖尚荣很可能已经出州为府，成了新一代的权贵。 

2007-12-15 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