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元宵节

晨冉

秋千

我们

爸爸

二妹

元宵节

饺子

姐弟

正月十五

大年初一

打牌

今天是元宵节。

        儿时这一天，却是孩童们最纠结的一天。“正月十五大似年，吃块肥肉好下田。”这是读过书的爷爷告诉我们的；“今天一过，年也过了，节也过了，该干嘛干嘛”这是把农活看得最重的妈妈对我们说的。

         于是，这一天对我们而言，就具有了承上启下划时代般的大意义。这一天似乎是一把无形的大刀，把我们过年这些天来数不尽的快乐、放肆、放松、懒觉一刀砍断了。明天起，就得背起海军绿的布书包一摇一晃滚回学校，滚回教室了，何况可能还有一点寒假作业没有写完呢！总之，日子又被打回原形了，一切回归平常。为什么元宵节总是和开学连在一起呢？无可奈何年已去，我们又能和谁抗争呢？

然而这一天也并不完全是沮丧和失落。

       爸爸不像妈妈那样尽扫我们的兴，不像妈妈总能在我们欢欣的高潮时，兜头泼下一瓢凉水来，使人不快意。逢年过节时，爸爸话说得少，事却做得多。

        一大早爸爸就忙活起来了，家里的气氛和大年初一一样浓重。他搬出大红的挂鞭，看着我们还躺在被窝里不动，一声不吭地打开小院大门，我们知道要放鞭炮了。一个个开始在被窝里蠕动，最早战胜暖被窝的一定是二妹。“还不快起来，你爸要放炮仗了，我要下饺子了，还不起来呀！”妈妈从厨房过来端走满满一大筛的饺子。“噼噼啪啪”爸爸的鞭炮热烈地轰鸣起来，声音又快又响又脆。爸爸很高兴！我们这边过年放鞭炮是有讲究的，农民一年到头辛苦，就图一家平平安安的，这平安就被寄托在了神秘而繁琐的新年礼仪里了，放鞭炮声响不断就预示着一年顺遂。哪家除夕夜或大年初一鞭炮放得不干脆或断了声，那主人心里就会极不舒服，觉得不吉利，而左右隔壁听到，也会感叹几句“哎，他家今年买的炮仗不照”。

脆响的鞭炮声，已经不能激起我们大年初一时的欢欣劲。姐弟三个默默不作声，心里盘算的是，已经正月十五了，明天正月十六，真的要开学了！早饭也是和大年初一一样的热气腾腾的水饺，饱满的馅，一口咬下去，满嘴香，可惜饺子里面不再包元宝了（一枚提前包在饺子里的硬币，谁吃到，谁今年运气大好，我们姐弟三都渴望自己吃到）。

         吃完饺子，照例本家的几个叔叔或婶婶还是会来串门，吆喝爸妈打牌。我妈自从学会打麻将，每年正月十五便会和菊老姑、广银、陶有余大表婶或者和我奶奶、五奶奶、姑奶奶她们打大半天的麻将。我爸人缘好，牌品好，是本家叔叔们打牌争抢的红人，有人想打扑克，有人想打麻将，我爸一般是哪边缺人上哪边。“三哥啊，可搞两牌，嘛个就都要下田干活了，”我最喜欢听六老头和我爸开玩笑，一个村子瞬间就热闹起来了。         

打牌之前，爸爸一定会干一件我们眼巴巴盼着的大事——替我们拴秋千。

        姐弟三紧跟在身后，看他找出一长根粗粗的绳，又小尾巴一样跟着来到屋外，看他挑选粗壮合适的树干，然后把粗绳甩上去，从树干上穿下来，打成一个结，用手撑撑，很结实；再在结上绑上一个小板凳，自己坐上去试试，非常稳，小板凳一点不歪。这才把二妹抱上去，自己站在身后，一手托着二妹，一手拽着绳子，轻轻推出去，再收回，反复几次，没问题，就会对我们说“好了，你们自己玩吧”。爸爸打牌去了，我们姐弟三就开始定规则，轮流坐秋千，轮流推秋千，一人一次，绝对不可以赖皮。我们都很守自己定下的规矩。

于是，正月十五的大半天，你都会看到瓦蓝的天空下，小小的村子里，还未发芽的老树下，一只秋千在春风里轻荡，起起落落，笑声脆响。秋千架上的孩子穿着过年的新衣服，头上还插着两支红绿的海绵花，忽高忽低地抖动着，仿若开在半空里彩色的迎春花。

        荡秋千的仪式感大大弥补了我们对于年离去的憾恨。

        坐在爸爸绑的秋千架上，荡起来，又荡起来，看自己离开地面，飞起来，想像变成了一只燕子，忘记了要开学的不快。不过，期间也会有一点小矛盾。我胆子小，不给她们使劲推秋千，怕摔下来，二妹胆子大，喜欢拼命推得高，她推得越来越出劲了，我看着自己随着绳子飞得那样高，风在耳边呼呼响，我吓得闭上眼，拼命喊叫，等秋千终于慢下来，我赶快跳下地，一场争吵就开始了，最后，总是以一个生气，一个哭着跑回家收场。留下秋千绳在那里慢慢回旋打转。

这时候，老弟绝对不会回家，他就一个人爬上秋千的小板凳，自己送自己，双脚蹬一下地面，秋千荡起来一点，落下，自己再蹬一下……

        后来我们长大了！童年的秋千绳早已不用了，屋前的老树已砍得不剩几棵，特别适合挂秋千的枝干也找不到了。近几年，爸妈随着弟弟去了合肥，老家门前被修成了水泥路，被砍伐的老树边却野生了一大片竹子，茂腾腾长成了一园翠绿的竹林。

        我相信，万物有灵，纵使有些时光不再有，但它一定会以另一种温情的方式给人以精神的慰藉。今天来看，这一片翠竹林对我们而言，和曾经醉了春风的秋千一样珍贵美好。今天是2020年的元宵节，疫情原因，我们不能返回老家和爸妈和我永远挚爱的小院一起过节，但心中那架秋千，眼中那片竹林依然一样荡起了碧绿的春风。

      希望芊芊，壮壮，还有马上会长大的小志，你们元宵节这天也可以荡起快乐的秋千，那比你们爬上那棵矮桃树要有趣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