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母亲的面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李兴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离淮北市区稍偏一点的农村老家,元宵节一般叫正月十五,过去元宵节也没元宵吃,那时生活条件不好,每每想起并不觉得苦,反倒觉得很快乐。每年这一天,母亲会蒸一箩筐面灯,主要是红薯面、高粱面,那些都叫杂面,所谓好面就是小麦粉,能吃上好面馍是很奢侈的。杂面蒸出来的灯是黑乎乎的 ,颜色虽然难看,但是塑形很好,捏出来的面灯不变形。这些面灯有几种,一种是简单的,一团面捏个窝窝,窝边简单捏个花边。一种是有龙盘绕在灯窝边上的,很好看。最生动的是生肖灯,我们一家五口的生肖都被她一双巧手栩栩如生的捏出来。最大的要数盘龙灯,龙鳞翘起,龙眼是用黄豆粒按上去的,龙须是粉丝,嘴里衔着一枚五分硬币,面灯足有一斤多。每年元宵节,这盘龙灯是面灯里的主角,保留时间最长,一定要等到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才能吃,赶上暖冬,龙灯身上都长毛了,母亲也舍不得丢。这么多年,日子越过越好,也许在母亲内心深处有一种朴素的信仰,让母亲坚强地挺过病痛的折磨和父亲一起带我们走过那些贫穷而又温暖的日子。</p> <p class="ql-block"> 按惯例,村里当年有人去世,大家都会去送灯。母亲先拿了一些送过去,剩下的一一点亮。她先点亮我们兄妹三个的灯,然后再点亮普通的灯,她会吩咐我们把普通的灯放到不同的位置,大门两旁的台子上各放一盏,堂屋门旁也各放一盏,锅屋放一盏,院子里放一盏,鸡圈旁放一盏,甚至厕所也不忘记放一盏。</p> <p class="ql-block"> 节日里没有烟花爆竹。到了晚上端着面灯出去串门,最热闹的大巷子成了灯的海洋。出门时我在灯油里撒点盐,面灯里的油是猪油,燃烧的火苗里散着香味,转一圈回来我就把灯吃光了。母亲看我满嘴的油,笑着说:吃吧,吃吧,长大会黑眼圈的。最快乐的是耍火把了,小伙伴自发聚集在一片空地,拿着向日葵杆,刷黍,高粱做的笤帚,点燃了在手里挥舞,火苗呼呼,火星四溅,那是最美的烟花!淘气的孩子有时也会不小心点燃了麦草垛,一时火光冲天,引来家长们的责骂,于是孩子们各自散开捉迷藏去了。</p> <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们有了各自的家,又都在市里,每逢这个节日,我和弟弟都回家陪父母一起过。妹妹想回去,母亲不让,说是女儿不能看娘家的灯。母亲仍然蒸那些灯,还照常给村里过世的人家送一些,只是我和弟弟再不会端着面灯去村里原来热闹的大巷子了。孩子们会挑着灯笼出去转一圈,回来给我们说,大巷子没人。大家都在家里往天上看烟花,毗邻而居的农舍, 谁家放的烟花不出门都能知道 ,弟弟会买很多烟花,放的时间最长,每放一个都能听到隔壁人家说好看!烟花在夜空中炸开,没有高楼阻挡视线 ,不受汽车噪音的影响 ,这是寂静的山村冬夜里最热闹的夜晚。</p> <p class="ql-block"> 昨天,母亲打电话说,明天正月十五了,疫情防得紧,你们也回不来了,我蒸的面灯怎么给你们送去?我才想起来又到元宵节了。弟弟是党员,又是区商会会长,这几天忙着给老家送口罩酒精等防疫物资,他给我打电话说,哥,我今天回老家送口罩,带你回家拿灯去吧。</p><p class="ql-block"> 我们带着口罩进了家门,看到母亲箩筐里的白面灯,都是变形了的普通灯,我说,怎么这么难看?母亲边往塑料袋里装面灯边说,发面蒸的容易变形。我看到头发半白的母亲,弯着疼痛折磨的腰,突然内心一阵酸楚。去年蒸灯的时候我在旁边,母亲还给在外地上学的大孙子捏了一个兔子呢!也许老人觉得疫情严重,我们都不回来过节,敷衍一下吧,哪有心思再去蒸那些玩意。</p><p class="ql-block"> 走的时候,我摇下车窗,和父母挥手的那一刻,我分明看到母亲眼里的一丝失落,瞬间被微笑覆盖,母亲说:注意身体!别乱跑!这一声嘱咐又把我拉回到童年,顽皮的我不知道回家吃饭,到处乱跑,母亲在村巷里来来回回,一遍又一遍喊着我的乳名。车子转过路口,我从观后镜里看到母亲还站在那望着,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p> <p class="ql-block"> 这是一个特殊的元宵节,没有汤圆,没有团圆。今晚我关闭了屋子里的所有的电灯,点亮面灯,静静地守着,让思绪回到从前,再去寻找过去岁月里的这个日子,找回没有手机、相机的年代里留存在记忆里的感动的影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20.元宵节于淮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