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光中的妈妈

张芳

谨以此文沉痛悼念好友远去的妈妈！

灰暗昏黄的天空，刮着三九天阴冷的寒风，吹鼓手们鼓着腮帮将唢呐吹得高亢婉转，一曲“哭娘”吹得起伏跌宕，如泣如诉，听得送葬的人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所有这一切都侵噬着楠楠的心扉，因过度悲伤、劳累使她嗓子干裂，声音嘶哑，已无法哭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只能一声声地喊“妈”，任眼泪簌簌而下。透过朦胧的泪眼，她看见在燃烧的纸火堆后，一座新坟即将成型。她很感激乡亲们，感激所有亲朋好友，在他们的帮衬下，给了妈妈一个体面的葬礼。

　　父母一生没有儿子，只有她和姐姐两个女儿，姐姐出嫁，她又生活在另一个城市。这样她们给别人帮忙有限，她很担心妈妈的葬礼冷清，她将悲痛压在心底，跑前忙后，替爸爸分忧，力求不出一点差错。

清晨，恍惚中，楠楠听见妈妈左一声“楠楠”，右一声“楠楠”地喊她的乳名。她撒娇道:妈妈，累死了，让我再睡一会。楠楠太累了，眼睛真的睁不开。“楠楠，快起来！妈妈今天出殡。”是姐姐在叫她，她坐起来，与姐姐相拥而泣。“伤魂最是家千里， 泪看高堂少一人。”她们没有妈妈了！她们的妈妈远走了！

思念在回忆中蜿蜒前行，开启了珍藏在楠楠心底的宝藏——以感激积攒的温暖与感动，妈妈应该是那个平生给她温暖与感动最多的人。

　　楠楠的妈妈出生在一个家境殷实的人家，妈妈有两个爱她的弟弟，外公、外婆更是视她为掌上明珠。妈妈和爸爸虽是媒妁之言不是自由恋爱，但婚后很是相爱，妈妈是不缺爱的人。她生性温婉，有着姣好的面容，为人乐观，善良，待人平和。在街坊邻里之间有着极好的口碑。妈妈如果是男人，真可以用“豪爽”二字来形容她。妈妈常常教育她们姐俩:乡亲们之间只有帮不完的忙，没有过不去的磕绊。今天东家有事，她会主动跑去帮忙。明天听说西家的孩子眼睛近视了，没钱配眼镜，她会不顾自己家里是否宽裕，总要挤出一部分钱，热心地督促人家快给孩子配眼镜，拖不得。

　　自家的事则永远可以拖……夏收后，打麦场里，各家门前都晒上了小麦，夏天的雷雨特别多。每当天空出现乌云，有下雨的征兆时，妈妈比任何人都操心，她会跑着喊着去叫那些忘记收麦子的街坊邻居们，赶快收麦子……

　　妈妈的臂弯、怀抱永远是楠楠温暖的避风港。无论困难、疾病还是危险，只要钻进妈妈的臂弯，投进妈妈的怀，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小时候，她很疑惑:爸爸妈妈永远都不会饿，那么多好吃的东西他们都不爱吃。长大后，身为人母，她才知道这是父母最大的谎言。

　　在护校她刻苦学习，工作后，她努力工作，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她以为日子会在岁月静好中一天天过下去，她憧憬着美好生活的到来，父母啊！他们呵护楠楠成长，楠楠将陪他们到老。在他们的夕阳里，步履蹒跚的他们手中一定会握着那个叫做女儿的“拐杖”，一定会穿着那个叫做女儿的“小棉袄。”

　　哪知，天有不测风云。九年前的那个夏天，楠楠从护校毕业，走上工作岗位，为了熟悉环境，更好地胜任三甲医院的工作，她有近几个月没回老家，对父母的思念在和父母的通话中一天天地疯长。有一天爸爸打电话说妈妈病了，她给单位请了假，风尘赴赴地回到老家。才知道妈妈已被市级医院确诊为“特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她如遭五雷轰顶，作为护士，她很清楚这个病的危害，当时的血小板检验报告为个位数，在经过一段时间免疫球蛋白治疗和激素冲击疗法后，病情得以稳定。她很心痛，她觉得天道不公，妈妈那么善良热心，待人亲和，那么努力生活。本该被生活善待，却被病魔纠缠。

　　在后来的七八年中，妈妈在口服药物的控制下，病情还算稳定。亲眼见证了楠楠结婚生子的幸福生活。只是近两年来，病情复发频繁，每次发病对于妈妈来说都是一次炼狱般的煎熬。 每次发病都是出嫁的姐姐和爸爸不知疲惫，没日没夜地奔波照顾。如果不是自己探亲碰上几次，她还真相信，爸爸和姐姐的电话:妈妈的病控制住了，不用操心。

每次探亲要返回时，都像是和妈妈的生离死别。一次次回首，她努力记住泪光中妈妈的容颜，期待 在记忆里，留一份对妈妈最真的牵挂和思念。

　　让她感到最心痛的是儿子一岁大的时候，她休假抱着儿子回家探亲，妈妈早早便在村口等着接她，她发现，妈妈虽是盛年，但已经容颜消瘦，两鬓花白。

一进家门，妈妈便端上了家乡特色菜——辣子豆腐，她知道妈妈最大的快乐，就是看着她的女儿们尽情享用美食，这种快乐在楠楠身为人母后才深有体会。她刚吃了一口，发现味道有点咸，这是熟知她口味淡的妈妈以前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楠楠觉得，妈妈的病也许加重了，看着妈妈期待的眼神，楠楠夹起豆腐，塞到嘴里，不停地喊香！香！香！

　　结果，妈妈下午突然发病了，这次的病情和以往不同，是血小板过少引起的“脑出血”，当时妈妈的意识有些淡漠。她抱着儿子加入到了全家人倾力救治妈妈的队伍中，晚上把儿子托付给邻家婶婶，她要亲自陪伴妈妈。在医院病房的多少个夜晚，当病房的病人们都已经入睡了，她望着窗外无尽黑暗的苍穹，感到沮丧崩溃，深感病魔的猖狂和妈妈的坚强。她眼睁睁地看着妈妈病情一天天地恶化，身体一天天地消瘦。她感觉自己好窝囊，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作为一名护士还是救不了自己的妈妈。还好，她有一个理解她，爱护她的老公可以依靠……

　　九年来，他们一家人为了给妈妈治病，多少个寒暑往来，都奔波在市级和省城大医院的路途中。她和姐姐暗自流下了几多的泪水。特别是妈妈去年的三次住院，病情愈发复杂，相继出现“肺脓肿”和“脑脓肿”，对多种抗生素耐药，每次看着妈妈痛不欲生的样子;每次手捧病危通知单，她甚至怀疑过救治的意义。

　　但只要看到妈妈的不舍，她们都会坚定信念:无论如何，无论怎样，都不会放弃，不放弃对亲情的坚守！她为自己的爸爸难过，那个悲痛至及，独自咬牙死撑的男人。千辛万苦筹到的钱转眼就没了。她悲叹她和姐姐孝敬妈妈的梦想，她们的努力，她们的不甘，被病魔蹂躏的毫无还手之力，脆弱不堪。

楠楠的妈妈最终没能熬到春节，她去了，带着对亲人无限的眷恋。

　　一阵寒风袭来，楠楠打了一个寒颤，她发现妈妈的坟头已经堆成。泪光朦胧中，她看不到那个为她披衣送暖的妈妈！“西风回转相愁绝， 血雨冰心同泪飞。 今跪地门三叩首， 连天春草也凄凄。想见音容空有泪， 欲聆教训杳无声。”

　　让楠楠的妈妈！安心地去吧！带着女儿们温暖的守候;祝楠楠的妈妈一路走好，天堂没有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