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与窗

低眉

浅黄色窗帘是刚洗的，还带着淡淡皂香味儿。令女人皱眉的，是溅满喷漆污渍的那一窗玻璃。

女人喜欢窗明几净，倒也没有洁癖，只是喜欢这感觉。就像喜欢一早打开窗户，透气或是聆听。

聆听窗外清晨，天空和大地，或者仅仅只是市井喧嚣。

马路依然空旷，行人更显稀少，偶有车辆疾驶而过，车窗内隐约的也都是“口罩”君了。

这是口罩为“新冠之疫”履行职责的第十五天了。

不远处菜市场安静得不像春节，守候着稀稀拉拉买菜人。偌大的小学操场杳无人迹。连着三年都来窗台啄玩嬉戏的那对小鸟，不知是预警还是遭遇了什么，也没见它们结伴回来。

那些平日里嫌弃或期盼的，归巢或不归的，都躲在了各自窝里。朝夕间，仿佛俗世凡间一应烟火气儿，都一件件给真空打包，压缩进了每户人家每个厨房。

唯有一只硕大的鸟儿，扑棱着翅膀落在对面屋檐，徘徊复徘徊……

立春时节，风也不凛冽。事实上这个雪花缺席的南方冬天，并不太像冬天，鸟儿似乎在哆嗦。是创伤还是孤独，是焦虑还是忧思，是痛定思痛还是义无反顾，女人琢磨不透也不忍窥探了。起身关窗，试图将一些揣测隔去窗外，然寂静世界里这一声声悲鸣还是穿窗而入，将女人甜酸苦辣咸一整瓶生活五味，打翻在了心底。

大鸟在小憩后毅然飞离，头也不回，女人肃然目送。一些祈愿随目光紧紧尾随，愿下一站不会有天灾更没人祸，愿众生平等，愿这一寸一寸挪移的时光，宛若朝阳悄悄升起拨开云层，可以将病毒一层一层甚而迅速整个儿彻底剥离。

想象过无数次让时光慢下来，在某个假日也体验一回“从前慢”，却没想到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阳光直射进窗玻璃，桌子，凳子，还有女人搁椅子腿上的双脚，也跟着慵慵懒懒的，这是正午时光了。

这个上午，女人将所有微信群设为消息免打扰，所有未读推送一键叉叉，所有真的假的好的坏的屏蔽在视线之外，做了疫情发生以来一直努力想做而做不到的。

然后面包就着红茶落入胃里，才略觉妥贴。再细细翻阅，回味一篇作协老师的乡情文字，一份久违的宁静，似乎呼之欲出。

‌眼累抬首，窗对面是一家企业，没开工的大楼空荡荡静悄悄，楼下草坪里窜过一只野猫，远处村庄传来几声狗叫，往日里看不到听不到的，都变得格外清晰。

‌隔壁工地巨型吊机与搅拌机相依相偎，别扭得令人又生焦躁。若知工地也不生产灰尘，即便对油漆污点无能，也该给外窗玻璃至少胡乱洗把脸的，女人有些后悔，她放在空调外机上的素颜花们，透过玻璃化了个烂妆。

只有多肉植物们在室内窗台，齐刷刷恣意伸展，拥着阳光，长成了它们想要的模样和颜色，红的黄的紫的橙的，姹紫嫣红，恍若春回大地。

整个下午，除了偶尔路过猫猫狗狗奇怪的叫声，没了公交停靠报站声的马路，只疫情宣传车由远及近破空而来，硬生生将女人的神游，一秒拉回。

日影西斜，厨房的灯次第亮起。女人复又开窗，释放一室忐忑与牵念。窗外暮色渐临，山脚设卡点扩音器里，反复着防疫封道事项。

明天，管控将再次升级。

这应该是黎明前最黑暗时刻吧，女人想，有无数一线战疫英雄与后援支持团以及每个公民的自觉守法，坚持，就一定能迎来胜利曙光。

待到那时，一定要将这批积满污垢的窗玻璃卸下来彻底清洗或悉数换新，归还这个家园一片清朗。

女人在心里，狠狠下了决心。

文字/低眉原剑

图片/网取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