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新衣

林晓

<br>&nbsp; &nbsp; &nbsp; &nbsp;上世纪60年代,一般家庭都过的勤俭、朴素甚至艰辛。由于生长在军营,幸未挨过饿。尽管足食,却谈不上丰衣,一件衣服大传小,摞补丁都很常见,过年穿新衣成了孩子们特别是女孩子最期盼的事。<div>&nbsp; &nbsp; &nbsp; &nbsp;1968年的年三十,刚过10岁的我,看见一块玩的女孩都穿上了新衣,急忙跑回家,冲着正在包饺子的母亲大声喊叫:“妈!我的新衣裳呢?”,谁知母亲头也不抬的说,新衣裳还没做呢。我一听就急得哭起来:“小英她们都穿的那么漂亮,没新衣裳怎么过年?我要穿!我要穿新衣!”面对我的哭闹,母亲竟然没像以前那样熊我,反柔声安慰道:“大年初一才是过年呢,明天一大早,妈保你穿上新衣裳”,说着把一碗饺子端到我的面前。我那时虽是个女孩子,却比男孩还淘神,上树、趟河、翻墙、爬沟,巾帼不让须眉,没少挨大人的尅,此时面对我的哭闹,母亲竟没发脾气,心里觉得挺纳闷。<br>&nbsp; &nbsp; &nbsp; 初一一大早,便被鞭炮声惊醒,一睁眼,一件新衣服摆在枕头旁,50多年了,那花色依然清晰呈现,那是一件人造棉的薄棉袄,中灰的底色上面印着玫红、湖蓝色的小圆点,温暖柔美。我兴奋的急忙穿上,来不及吃饭就跑出去显摆了……那时根本想不到是母亲一夜未眠缝制。<br>&nbsp; &nbsp; &nbsp; &nbsp;成人后,我考上了工艺美校服装设计专业,穿衣上自然不用母亲再操劳。上世纪90年代,我国成衣量直线上升,已经很少有人自己在家作衣服了,但服装人不一样,过年买衣服似乎是件令缝纫母亲羞愧的事:还当妈呢,连件新衣裳都不给孩子做。<br><br></div> 为女儿做嫁衣。 &nbsp; &nbsp; &nbsp; &nbsp;装扮孩子是分内之事,丈夫也不例外。90年代初,先生晋升为校级军官,需要换装,由于身高体壮,属特体,军需科只配发给他一套冬装,没法换洗,我设法淘换来面料,为他缝制了两条军裤,一件上装,赶在新年让他换洗上新冬装,那军裤一直穿到现在。<br>&nbsp; &nbsp; &nbsp; &nbsp;年关都忙,服装女性尤其忙,但这种忙让人满足,让人快乐:当一家老少穿着你做的新衣出去拜年,是多有面子的一件事呀。<br><br> 这军装是假冒的,但不伪劣,军裤到现在还穿着,已经26年了,可见做工多么下功夫。 &nbsp; &nbsp; &nbsp; &nbsp; 1991年的年关,是我最为忙碌的,除了抽空为家人赶制新衣,为解决夫妻两地分居,还在忙着跑调动,而这时父亲突然得了脑梗。<br>&nbsp; &nbsp; &nbsp; 那年女儿刚满7岁,弟弟的孩子3岁多,春节临近,看着我和弟弟忙着上班,还要在医院轮班,母亲焦急地说:“都这么孝顺,我要有病就得个急病,可不给孩子们添麻烦!”“妈,快过年了,不待说这个……新做的衣裳,您试试吧。”那是一件真丝缎的中西式罩衣,古铜底色上,绣着同色中国结和福字图案。母亲那年70岁了,肤色依然白皙,粗糙的手抚摸着真丝缎新衣,发出“滋滋”的响声,她两只善良温存的大眼睛噙着泪水,声音哽咽:“你多忙呀,我还能活几年?我要有个病就得个急病……”又来了。<br>&nbsp; &nbsp; &nbsp; &nbsp;谁知,竟一语成谶。<br>&nbsp; &nbsp; &nbsp; &nbsp;1995年10月母亲患了脑部胶质母性细胞瘤,医生说是肿瘤中最恶的一种,从发病-住院-手术-离世,前后不到一个月。眼看着监护器上的波动变成直线,我知道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去了……母亲生前多次说过,不喜欢穿寿衣,我知道,她最喜欢穿女儿做的衣服。她走时的衣服是我和弟媳给穿的,是她最喜欢的那件织锦缎碎花罩衣。<br>&nbsp; &nbsp; &nbsp; 母亲试这件罩衣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是25年前,她在世的最后一个春节,我给她做了这件新衣,深棕色织锦缎面上闪现着或紫红或深黄的小花,同底色丝线勾勒出朵朵祥云衬托在花下,华美、低调,看见新衣时,她白皙的脸上竟泛起了少女的红晕,“还是花的?我能穿出去吗?”“您穿上真富贵贤淑,别人要是多话,就说是闺女硬逼着您穿的”。“你多忙呀,以后别给妈做了,我还能活几年……”<br>&nbsp; &nbsp; &nbsp; 母亲走得急,没给儿女留下伺候的机会,能在她最后的时刻守在身边,穿着我亲手做的衣服上路,也算是一丝安慰吧。 裁剪特别需要心静、专注,是修身养性的好方法。“一失剪成千古恨”,曾经为同学裁错过一件嫁衣,急的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幸亏在师傅指导下,采取补救措施,反而成就了一件杰作,转危为安。但是这种杰作还是不要的好。 静静的夜,蹬着缝纫机,听着音乐,放松、享受,这面料上的紫藤花是我的朋友,山东省博物馆鲁绣研究所的宋爱华主任亲自手绣的,花色与面料配的相得益彰,体现出她深厚的艺术修养。 做针线和写书法、作画、篆刻等异曲同工,需要专注、细致、动脑筋。 盘核桃疙瘩,一项古老的中国裁缝基本功,也是传统妇女必会的功课。 做新衣、整剪纸,新年的标配。 2018年新年临近,在山东省首任摄影家协会主席、山东摄影教父——邹本东先生的画室里,他将大作送与我,邹老穿着我做的唐装、戴着我做的六合帽准备过新年。 &nbsp; &nbsp; &nbsp; &nbsp;先生的着装是否觉得面熟?对,大导演陈凯歌、张艺谋就是这种款式,将西装领改为立领,有西装的修身、挺拔,不必系领带,简洁、干练,制作上不像中山装那么繁琐,没有国防服的落伍感,时尚、庄重,过年走访,出入正式场合,绝无问题,特别适合中国男性。 父母的西装都是我做的,这是二老有生以来第一次穿上西装,老爸激动地忘了换上皮鞋。1989.5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