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牵梦绕“聚宝沟”

苏元

<h3>魂牵梦绕“聚宝沟”</h3><h3>&nbsp;</h3><h3>山西省的形状就像是一片树叶,我的祖籍榆社县就位于这片树叶的东南部,它东邻左权、和顺,西连祁县,南毗武乡,北接太谷和榆次,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榆社四面环山,浊漳河纵贯县境,山水相间,土林高耸,风景秀丽。榆社历史悠远人杰地灵,商有箕子开辟邑境,战国有廉颇、蔺相如“将相和”故事千古流传,十六国时石勒称帝建立了后赵,隋开皇十六年始置榆社县,古称箕地、箕国、箕城。</h3><h3>榆社位于太行山西麓,四周群山环绕,境内土崖绝壁沟壑丛横,在这片黄土地的褶皱深处隐藏着一个小山村,它就像黄土高原上的一粒沙子,又像是太行山上的一株小草,隐匿在苍天大地之间显得是那么渺小和普通。</h3><h3>这个村子虽小但却与我有着不解之缘,六十多年来,它的景色时常在我的梦中映现,我的思绪也时常跟随它的名字而萦绕流连,这个小山村就是我的姥姥家——聚宝沟。</h3><h3>&nbsp;</h3><h3>&nbsp;</h3> <p class="ql-block">榆社地处山区,全县以沟命名的村庄就有70多个,唯有“聚宝沟”这个名字最令人神往,不知是先有的沟名,人们为了追求幸福而寻它而至,或是人们来到这个不知名的山沟落户,为了祈求幸福降临而给它取的名字,总之“聚宝沟”这三个字寄托着人们对自己家乡的热爱和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充满了人们对美好愿景的憧憬与希望。</p><p class="ql-block">但是聚宝沟实在太小了,据老人讲村里最热闹时也不过才十几二十户人家;聚宝沟也太偏僻了,它隐匿在茫茫太行的沟壑深处,四周被土崖树木荒草遮蔽,当你跨河攀山、翻梁下沟一路艰辛的走进了沟口,才豁然发现它就在你的眼前;聚宝沟又太穷了,这里石多土少崖高沟深,土地贫瘠干旱缺水,庄稼人往往辛苦一年的收获也只有不多的小米和荞麦玉茭;聚宝沟的人太苦了,长年喝的都是山里的沟水,水质苦涩缺少微量元素,因此村里人多生柳拐病或风湿症,患者关节肿大行走困难终生痛苦不堪。但环境的艰苦和生活的艰难并没有让先人们退缩,他们开荒种地、养牛放羊、盖房种树、生儿育女,一辈又一辈地在这里繁衍生息,世世代代不舍不弃。</p><p class="ql-block">聚宝沟是我们家的发祥之地,也是我的生命之源,我的母亲就是在聚宝沟里出生长大,1937年日寇侵略华北以后,我的父亲和他的哥哥们都参加了抗日工作,1940年日寇占领了榆社城以后,到处烧杀抢掠,镇压抗日军民,为了避开日寇的骚扰,我的父亲经常从城南的潭村来到聚宝沟避祸,在这里结识了我的母亲,我的姐姐也在这里出生,1947年母亲抱着未满周岁的姐姐离开了聚宝沟,跟随着父亲一路步行走出了榆社县,走出了山西省,最后来到了北京城,这才有了我们兄弟姐妹五个,有了我们这个温馨的家。</p> <p>我的姥姥是个慈祥而又坚强的老人,她三十岁守寡,一个人含辛茹苦历尽艰难把我的母亲和三个舅舅养大,我们家随父亲从晋察冀老区来到北京以后,姥姥就从榆社来到了我们家,帮助父母照看我们几个小孩子,十几年来,慈眉善目的姥姥一直关爱呵护着我们,给我们这个家带来了无尽的幸福和温暖。1969年我去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姥姥紧紧拉着我的手,挪动着一双小脚,一直把我送到了学校,祖孙俩难分难舍的情景至今让我难以忘怀。姥姥于1970年突然中风卧病在床,叶落归根的老观念促使她一心要回到老家养病,是母亲和姐姐把她老人家送回了聚宝沟,最后长眠在山沟里。1971年我在北大荒接到了姥姥去世的噩耗,强忍着内心的悲痛,背地里哭了好几回,我曾在心中暗暗的想,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到聚宝沟去看看她老人家呢?</p><p>&nbsp;</p> <h3>慈祥的姥姥</h3> <h3>岁月如梭,时光流逝,今年我已走过了花甲之年,六十多年间我曾三次回到聚宝沟,每一次回去都让我印象深刻难以忘怀。</h3><h3>记得第一次回聚宝沟是在一个乍暖还寒的春天,那时我还未上小学,是姥姥带着我在村里住了三个多月,时间虽然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年,但小时候在聚宝沟里生活玩耍的场景和趣事却时常在我的脑海中涌现,仿佛就在昨天。</h3><h3>我依稀记得在从县城回聚宝沟的路上,姥姥搂着我骑在一头黑色的毛驴上,让我这个城里的孩子感到既紧张又新奇,三舅那时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头上罩着条已经发了黄的白毛巾,在前面紧紧地牵着毛驴的笼头,一面轻声吆喝着牲口,一面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的山路,姥姥怕我恐高害怕,就用一只手紧紧搂着我的腰,用另一只手轻轻地蒙着我的眼睛,我骑在驴背上并不老实,梗着脖子使劲睁大了眼睛,从姥姥的手指缝中看出去,只见毛驴走在一条狭窄的山路上,山路土石相间崎岖不平,而毛驴似乎已经习惯了走山路,摇晃着长长的耳朵不紧不慢的走的很稳,毛驴的蹄子一会儿踏在土地上,一会儿踩在石头上,不时发出吭咔不同的声响。山路的左侧是一道连续不断的土崖,高高的土坎上生长着一蓬蓬的酸枣棵子,点缀着几丛颜色枯黄的衰草,这时正值初春季节,山上的树木杂草尚未返青,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耕地都是黄乎乎的没有一丝生气,山路的右侧是一条一丈多深的山沟,沟壁陡峭让人感到有些眩晕,山里的温度比山外冷了许多,沟底还浅浅的结着一层薄冰,在太阳的照耀下反射着光芒,就像一条亮晶晶的带子逶迤伸向前方。</h3><h3>姥姥从遥远的北京带来个小娃娃的消息,很快轰动了整个小山村,刚到聚宝沟的几天里,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兴高采烈地赶来看热闹,大人们一面对我的相貌品头论足,一面用我听不懂的榆社话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而村里的孩子们很快就和我熟悉起来,小孩子爱玩的天性让我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大家一会儿牵牛一会儿赶羊高高兴兴的玩成了一团。</h3><h3>聚宝沟夹在两山之间,一条山沟穿村而过,山沟大概有七八尺深一丈多宽,沟内有浅浅的山水顺沟而下,山沟两侧都是缓坡,生长着各种叫不出名的野草杂树,村子里的房子大多沿着山沟的一侧顺势而建,砖房土房参差不平高低错落,姥姥家是几间青砖砌就的房子,有一个小小的院落,出了院门走不了几步就是沟岸,有一次我和村里的孩子们为了追赶一只长着蓝色长尾的山鸡,一不小心冲下了山沟,双腿陷在了齐膝深的沟水里,急得姥姥大声喊叫,是大舅三步并作两步跑下了沟,一把把我从冰冷的沟水中拎了出来,姥姥一边快速的扒下我的棉裤放在灶火上烘烤,一边让我围着被子坐在热烘烘的火炕上取暖,大舅的儿子满喜坐在炕稍看着我,对我做着奇怪的鬼脸,满喜从小就得了软骨症行动不方便,只能常年地坐卧在炕上,没想到这会儿满喜又屙了一炕,闻着满屋的臭味儿,我生气的瞪了他一眼,只见大舅妈一边手脚麻利的收拾着,一边高声地“来来来”的呼唤起来,不一会儿家里养的大黄狗就闻声跑了过来,嗖的一下窜上了炕,伸出了舌头三口两口就把满喜的粑粑舔舐得一干二净,然后又一溜烟的窜出了房门不知去向。</h3><h3>一转眼我已经在聚宝沟住了两个多月了,随着天气逐渐变暖,聚宝沟里到处满目生翠生机盎然,山上的各种树木生出了纤细枝条,绿色的嫩叶随着微风在枝头轻轻摇曳,不经意间山间地旁也长出了一丛丛的野草,几支驴粪蛋蛋花在野草间已经伸出了稚嫩的花茎,拇指大小的花蕾颤巍巍的正在含苞欲放。山野萌动春暖花开,满目的柳绿鹅黄反而让我思乡想家的念头越来越强烈,时常让我生出莫名的烦恼,姥姥家的门前有舅舅们种下的一株小榆树,树枝上刚刚长出了嫩绿的叶芽,笔直的树干大概只有大人们的手臂粗细,没事的时候我经常站在树下,手扶着树干向远处眺望,想念我的北京想念我的爹娘,有一次不知什么事让我大发脾气,愤懑中我手拿着镰刀向树干砍去,还剥下了长长的一段树皮,幸亏姥姥及时拦住了我,这棵小榆树才免遭了进一步的劫难,这件事情一直让我记忆犹新,以至过了三十多年以后我还特意去寻觅这棵榆树的下落。姥姥带着我在聚宝沟住了三个多月,又带着我回到了北京,而这时的我早已忘记了北京话,变成了一个讲着满口榆社方言的山西娃了。</h3><h3>&nbsp;</h3> <h3>我和儿子在潭村南边的山梁上</h3> <h3>儿子在潭村推碾子</h3> <h3>儿子牵着四哥家的骡子</h3> <p>1994年夏天,在离别了三十四年以后,我带着儿子第二次回到了榆社老家,先在老家潭村住了几天又来到了杜余沟的姑姑家,姑姑家房后不远处就是榆社有名的巽山,康熙年间修建的文峰塔就矗立在巽山之上。在一个风清气爽的早晨,我和表兄骑着自行车从杜余沟出发,沿着沙石公路一路北上,迫不及待地向着我一直思念的聚宝沟骑去。</p><p>夏日的巽山一片葱茏,太阳把文峰塔十三级的塔身映照得一片金黄,我们顾不上欣赏这壮丽的景色,快速绕过了巽山之后又沿着砂石公路拐向了东南方向,脚下的这条公路坑洼不平路况很差,还是个漫长的上坡路,我们俩一边骑行一边四下观看,只见公路的右侧就是仪川河(东河),河面不宽河水很浅,有的河段甚至露出了水下的石板,几个妇女一边在叽叽喳喳的聊着天,一边在石板上不停的搓洗着衣裳,田野里茂盛的庄稼,村舍里飘起的炊烟,围墙后面传来的鸡鸣狗叫之声,都让我感受到了一种田园牧歌式的享受。我们一路上坡越骑越累,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我的背包里装着几瓶水果罐头和一些香烟糖果,还有三十多个榆社干饼子,这时就越发显得沉重,我的上衣已被汗水溻透,头上也滴下了汗珠,但是迫切回到聚宝沟的愿望还是让我用力的蹬着自行车。我们一路骑行经过了小下车村、大下车村和梁峪村,一直骑到了段家庄村前才停下,我们把自行车存放在一户农舍的院门外,顾不上进行短暂的休息,就一前一后地向着聚宝沟奔去。</p><p>在越过水流浅薄的河床时,我随手撩了一捧河水抹了一把脸,冰凉的河水一下子沁透了我的心田,让我立刻精神抖擞起来,我们跨过了河滩和河边的庄稼地,顺着一条窄窄的小路向着岭上爬去。</p><p>这是一条放羊的人踩出来的小路,窄到只有两只脚的宽度,在茂密的杂树林里左拐右拐时有时无,山路有时又十分陡峭,让我们不得不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山上的植被很茂盛,成片的茅草一直蔓延到山顶,一丛丛的酸枣树和醋柳儿(沙棘)时不时的伸出它们的尖刺阻挡着我们前进,钩住了我们的衣服和背包,划伤了我们的手和脸,我停下脚步顺手摘下一颗酸枣放进嘴里,那股又酸又涩的感觉立刻就让我想起了在聚宝沟吃酸枣面儿的味道。</p><p>我们俩儿一口气爬上了山顶,站在高高的山圪梁上我极目远望,远处山峦起伏天高云淡,近处高崖深谷溪水蜿蜒,眼看山雀齐飞耳听鸣虫儿吟唱,不禁让我豁然开朗心情极其舒畅。我一边欣赏着山川田野的景色,一边急切地寻觅着聚宝沟的影子,表兄看出了我的眼光里流露出的迫切心情,就领着我又向前走了一段路,然后用手向下一指,只见在土崖下有一条土石相间的小路伸进了一条山沟,在那雾霭遮蔽的山沟里隐约的能看见几幢低矮的房屋,霎那间那条土石相间的山路唤醒了我第一次回聚宝沟的记忆,我知道,我三十多年来一直思念的聚宝沟到了。</p> <h3>儿子和潭村的小伙伴们</h3> <p>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呼吸着扑面而来的山野气息,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了村口,村里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牛粪味道,但村中的景色却让我感到一片凄凉,只见村中的房屋大多已经无人居住,到处是坍塌的土墙和破败的房屋,村里只剩下了三四户人家。在狭窄的村路上,大舅柱着木杖远远地望着我们,我快步走到他身前拉着他的手大声地叫着“大舅,大舅,我是苏元啊!”大舅清瘦的脸上布满了老年斑,用混浊的眼睛久久的凝视着我,任凭我再怎么解释,也唤不醒他久远的记忆,再也认不出当年被他从沟水里救出的那个北京娃了。</p><p>姥姥的坟地在村后的一个高台上,低矮的坟头被野草覆盖,我摆上了祭品,跪在姥姥的坟前放声大哭泪如泉涌,泪水朦胧中仿佛看见了她老人家那慈祥的面容,想起了她搂着我骑在毛驴上蒙着我的眼睛,想起她拉着我的手一直送我到学校的场景,对姥姥的思念让我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中不能自拔,跪在坟前久久不愿离去。</p><p>三舅今天正在山上放羊,三舅家的表弟带我回到了思念了几十年的老屋,没想到老屋早已经破败不堪惨不忍睹,曾经给我温暖的老房子已经坍塌了屋顶,曾经整洁平坦的院落变成了圈羊的羊圈,几捆刺棵柴禾挡在院墙的残破处,地上的羊粪积了厚厚的一层。院门前的那颗榆树已经长大,枝繁叶茂树干粗壮,表弟指着树干上那一尺多长的疤痕笑着问我:还记得小时候砍树的事吗?我一边抚摸着树干上斑驳的树皮,一边回答道:怎么能忘呢?几十年来我一直在想着它。是啊!一段记忆,一个思念,虽然间隔了几十年却依然让人不能忘怀,这就是中国人对故土亲人的眷恋。</p><p>离开聚宝沟的时候,我站在山路上回首伫立,久久凝望着那寂落的村子和那棵蓬勃的榆树,向着表弟挥了挥手大声说道:我还会再来的!</p> <h3>站在文峰塔下</h3> <h3>从杜余沟看巽山文峰塔</h3> <p class="ql-block">2000年初夏,我和姐姐陪着老父亲再一次回到了榆社城,随着国家的经济发展,榆社县城近几年来也有了很大的变化,盖起了不少楼房,马路铺上了柏油,街上新开了许多商店,更可喜的是县城里也有了出租车,考虑到老父亲的年纪和身体,我们决定这次乘坐出租车回聚宝沟。</p><p class="ql-block">一个晴朗的下午,一辆出租车载着我们绕过巽山,沿着熟悉的道路向着聚宝沟驶去,路边仪川河的河水还是那么浅,懒洋洋地漫过河底的青石板缓缓地流淌着,路边的村落里盖起了不少新房子,几个乡亲牵着几头硕大的黄牛在公路上走着,黄牛脖子下系着的铜铃铛随着黄牛的走动发出悦耳的声音,健谈的出租车司机一边减缓了车速,一边向我们介绍,这都是附近农民们养的肉牛,一头肉牛养好了可以卖不少钱,也是现在农村致富的一条门路。出租车一路上开的很稳,在和司机的闲谈之中我们很快就来到了段家庄,我们和司机约好了返程的时间,出租车就返回了县城。</p><p class="ql-block">段家庄的村子变化不大,路边的村舍还是上次见到的老房子,也没有见到几个人。仪川河在段家庄这一段河水很浅,河中摆放着十几块青石,涓涓的河水在石头之间汩汩地流淌,在阳光下明暗交错,像是大自然留下的一幅静止的图画。老父亲领着我和姐姐踏石过河,沿着一条起伏不平的小路向山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对我们说,沿着这条路回聚宝沟虽然绕远走的多一些,但是可以免去攀山之苦,还可以让我们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我们三个人在山路上慢慢走着,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欣赏着周围秀丽的风景,好像脚下的黄土也松软踏实,走在上面让人精神松弛心情舒畅,小路在山谷之间蜿蜒延伸看不到尽头,黄土高原特有的地貌特征在这里展示得淋漓尽致,我们眼前一会儿是高台断崖,一会儿是土林沟壑,崖壁高耸缝隙如皱,沟谷相连深浅不一,有的山坡是一片苍翠郁郁葱葱,有的土台却满眼苍黄不见一点绿色,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禁让我们对这片黄土地充满了惊奇和敬畏。</p><p class="ql-block">我们正在山路上漫步走着,忽然看见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背着一捆柴火从山圪梁上走了下来,老父亲立刻叫住了他,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相貌,又随口问了一下他的姓氏,竟然猜出了他是侯家庄某某人的儿子,背柴的汉子望着这个从山外来的陌生老汉,惊诧的表情挂在脸上久久不能逝去,我和姐姐也不禁为老父亲超常的记忆力而感到吃惊和赞叹。 </p><p class="ql-block">回到了年轻时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七十五岁的老父亲不禁兴奋起来,仿佛越走越有了精神,他用手中的竹杖向山谷中东指指西点点,告诉我和姐姐聚宝沟和侯家庄这两个村庄的位置和渊源,讲述他和妈妈在这里相识的故事。老父亲说,聚宝沟虽然贫穷却也是块福地,日寇在侵占榆社城的几年里到处烧杀抢掠,制造了几十起惨案,但是因为聚宝沟太小太偏僻了,因而没有受到日本兵的骚扰和侵害,让村里的乡亲们免受了苦难。老父亲兴致勃勃地边说边走,我和姐姐相跟在后面边走边看,我们在山谷间左拐右拐不知道走了多远,来到了一处高高的土崖下,猛的一看,这个土崖和其它的土崖并无不同,千百万年沉积下来的黄土在崖顶形成了厚厚的一层硬壳,上面布满了雨水冲刷后的痕迹,当我们转到了土崖的另一面,却赫然发现崖下并排着有三孔窑洞,窑洞早已荒废,没有了门窗,只剩下三个硕大空洞的窑口,老父亲指着最里边的窑洞对姐姐说:“五十多年前,你就出生在这孔窑洞里”。我和姐姐紧走几步来到窑洞前仔细观看,发现窑洞就是依据这座土崖的崖壁挖成,里边空间本来就不大,窑顶坍塌又淤塞了一大半,就显得更加狭窄了,斑驳的土墙上布满了一道道深深的裂缝,勉强地承受着崖顶的重量,窑洞里杂草丛生没有一点下脚的地方,姐姐久久地凝望着自己的出生地,想到父母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生养了自己,不禁百感交集湿润了眼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们在窑洞前拍照留念,稍事休息后又继续前行,十几分钟后来到了一个山坳里,这里两侧山坡植被茂盛,沟内地势较为平坦,在低洼处不知何时垒起了一道两米多高几十米长的堤坝,看样子是准备把这里建成一座小型的水库,老父亲告诉我们,从这里向东再走不远就到聚宝沟了。</p> <h3>回聚宝沟的路上</h3> <h3>姐姐出生的窑洞</h3> <p>我们从这里转弯继续东行,前方是一大片茂密的杂乱荒草,有的杂草竟然高及胸颈,掩盖了我们前行的道路,为了小心起见,我随手捡起一根棍子在前边探路,老父亲和姐姐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后边,我正用棍子拨开荒草,寻找可行的路径,忽听到姐姐一声呼唤:你们快看,那崖上开的是什么花?我抬头一看,只见在前边不远的一面断崖上,枝枝丫丫的生长着一蓬蓬的灌木,在那茂密的枝条上盛开着一蔟簇鲜红的花朵,把沧桑浑厚的黄土崖壁装点得异常美丽壮观。老父亲见了用手杖一指:那是映山红,山里原来到处都是。看着红艳艳的映山红我们心情格外舒畅,原本疲劳的步子也顿时轻松多了,我们高兴的边说边走,忽听见前边传来一阵阵咩咩的羊叫声,顷刻间,一大群黑白相间的山羊转过了崖脚向我们涌来,我看见三舅哄赶着羊群紧紧地跟在后边,高兴得大喊起来,见到我们,三舅是又惊又喜,急忙把散开的羊群拢在一边,我问三舅怎么这会儿还去放羊,三舅顿了顿手中的羊铲说道,这是给别人拦羊撂地呢哩。我知道,拦羊撂地可是一个艰苦的活计,农户和养羊户讲好条件,要牧羊人连续几天把羊群盘桓在农户的地里,让羊群把粪便排放在地里以增加肥力,农户再交换给牧羊人一些粮食或其他农产品,牧羊人在山上餐风饮露不得休息非常辛苦,一般的年轻人都吃不了这苦,何况三舅这上了年纪的老人呢?看着三舅单薄瘦弱的身子,姐姐心疼地劝他:年纪大了就不要做啦。三舅抽了一口烟答道:能干就干一点,也干不了几年了!这时表弟从村里急匆匆地赶来,接过羊铲赶着羊群向山里走去,三舅这才领着我们回到了村里。</p><p>大舅去世以后,满喜一家就搬到了山外,落户到了条件好一点的村子,聚宝沟里就只剩下了三舅一家,老少三代住在一幢低矮简陋的土屋里,村里到处是残垣断壁,少了人烟少了生气。三舅一边把我们安顿在屋前坐下休息,一边招呼着儿媳赶快烧水,还指挥着两个孙子过沟去轰赶坡上的两头小牛,老父亲看了叹了一口气,关切地问道:山里条件太苦了,不想搬到平川里吗?三舅看着我们平静地回答道:先人们都在这,故土难离呀!再说现在养羊还能挣上几个,搬到山外就不能养羊了,等过上两年再说吧。我们和三舅坐在聚宝沟的沟边上,喝着聚宝沟的沟水,聊着聚宝沟里的事,长久的沉浸在对家乡故土的眷恋和怀念之中。山里面黑的早,不经意间太阳已经偏西,山沟里开始逐渐阴暗下来,我们要往回走了,三舅依依不舍地把我们送到了村口,直到我们越走越远不见了身影。</p><p>我们走在回城的路上,看着夕阳缓缓地把余晖洒在大地上,阳光让远处的山峰和近处的高台崖顶,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铠甲,就像一个个金盔亮甲的武士默默地守护着这片黄土地,守护着这片贫瘠而又让我们难以忘怀的故乡。</p><p>2010年秋天,听说三舅病重,我和姐姐特意从北京前去探视,三舅一家这时已经搬到了山外的下车村,聚宝沟已经没有了一户人家,我们曾表示想再次回聚宝沟看一看,三舅却告诉我们:聚宝沟这片山林被人承包,已经封山育林多年,外乡人已经进不去了。</p> <h3>姐姐和父亲在窑洞前合影</h3> <h3>回聚宝沟的路上</h3> <h3>斗转星移,光轮飞转,转眼已经步入了2020年,我们姐弟五人都已进入老年人的行列,都说人老了容易怀旧,常会想起过去久远的事,我却不信,但近来闲暇时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聚宝沟,想起了慈祥的姥姥,想起了第一次进村的那条山路,想起了姥姥家门前的那棵小榆树,想起了沟里的溪水,想起了那三孔窑洞,也想起了那崖上盛开的映山红,忍不住扪心自问,我真的老了吗?</h3><h3>啊!让我魂牵梦绕的聚宝沟。</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