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 假

积健为雄

　　1975年6月9号赶早，我大把我打醒，叫我去上学。脸没洗，我掰了半个锅塌塌，跑到村小。学校说开会，操场上，校长讲了四句话：1、不要说话了；2、今儿起放忙假10天；3、收假时每人交25斤勤工俭学麦，拿的多的同学有奖；4、散会。会场不准说话，我低下头看着我的黑绒布鞋，脚指头都露出来了，心想为啥两个窟窿不一样大。

　　回家路上，我想起勤工俭学奖会有拔帽钢笔，心里跟猫挖了一样。回到屋，门开着，没人，我把书包撂到炕上，到场里给我妈说我饿了，我妈说放忙假了，我大说回，就都收拾往回走。路上，我大捋了一把麦穗，放在手心一揉， 吹一口长气，手心全剩下麦粒。我大说今年麦瘦，我把手伸过去，我大说你懂个屁，顺势把麦粒轻轻倒在我手心，我一把塞进嘴里，放开了美美地嚼。嘿嘿，长大后我才知道，那是我吃的最早的口香糖。 

　　米汤很快熬好了，桌上四个菜：油泼辣子，盐调洋葱，醋腌生蒜，水烫芥末。米汤很稀，我要调糖，我大说吃糖长虫牙，我妈说少吃点没事，说着就给我碗里舀了一勺糖。我妈给我说现在日子好多了，有吃的有穿的，以前一年到头都吃不饱。我大说掌柜的，我去集上，买些扫帚跟镰刃子，再买半袋子洋葱一辫子蒜，这个忙罢菜就够了，你叫娃把老鼠咬哈的蛇皮袋子捡出来，补好。 

　　10号赶早，我把开水灌到铝壶里往地里送。我屋的镰快地很，庄北的麦子很快割完了，十五架子车麦秆都运到场里了。我把水壶给我妈，我大说拾麦去，我就在麦茬地里把麦杆拾到一堆儿，等架子车来装。麦茬尖很，把我腿都戳烂咧，蹲下拾麦麦茬扎勾子，腰猫着腰乏很，我大说碎娃没有腰，我不敢言传。慢慢拾着麦，看着架子车把麦秆拉了一回又一回，只等我大我妈拉完麦后帮我拾麦。我看见一只蜗牛顺麦秸上使劲往上爬，就用麦叶把它挡住，我用尿尿把一窝蚂蚁浇的不跑了，一只七星瓢虫在克了娃花上打转转，它没有斗过那只花蝴蝶，飞走了。突然听到有人喊，兔!……所有人都在狂撵，兔!兔!兔!……兔跑远了，大家又笑着继续忙活。 

　　早饭和昨个一样，很快吃完就去摊场。摊场，就是把麦秆均匀地摊在场面上，暴晒后，把麦秆翻转，让辘轴碾，用的工具少些，架子车，搭麦沟，铁叉，草帽，铝水壶。太阳很毒，场摊好我走在场里个子就更低了。邻村的碎怂骑着自行车到场里卖冰棍，他够不到车座，掏的骑车子，豆沙冰棍5分，奶油雪糕1毛，大我想吃冰棍，我大问我哪个牙想吃。

　　场摊毕了就到晌饭了。晌饭我妈擀的然面，没吃够，我用冷馍蘸辣面醋水水吃，香耐了（不是香奈儿）。我大喝着苹果叶茶抽着金丝猴烟，我妈拾掇锅，没油水，不用洗洁精，我把农具往架子车上装。马上要起场了，这回要的农具多一些，扫帚，铁叉，六股叉，撒叉，箭叉，推坡，木锨，齿耙，每样农具都要好几个，农具装满了整整一车子。起场，就是把碾过的麦秆用铁叉翻起来堆放在场边，再把麦子和麦糠混合物推到场中间，这就算是把场起了。歇一时，我大买了冰棍，快化了，1毛三根，我泯着冰棍，甜到心里，凉到脚心。

　　我村的场都集中在村东头，60多亩光场是我见过最大的广场。根本不用穿鞋，光脚走在土窝里 ，软软的，热热的，那时一点也不乏。我们一群小伙伴不分男女，都是光膀子，只穿短裤，开始分国打仗。把两个架子车辕帮在一起作成四轮战车，追赶，夺城，麦桔堆星布在光场，像是一个个丘陵，又像是崇山峻岭，我们的四轮战车穿梭在山脉里。我感觉真的是一名将军，这是我忙假最快乐的时候，是我儿时最快乐的时间光。我正在领兵打仗时起风了，战争马上停止。

   起风了，我大开始逆风扬场，我妈在旁边打扫帚。木锨扬起，麦子和麦糠自然分离，有些不听话的包皮麦子被扫帚扫到另一边，麦子一点点成堆，麦糠随风散落成沙滩，我就在沙滩上打滚，不扎，麦糠飘落在我身上，又像是漫游在雪地里。当干净的麦子成堆时天已经黑了，我大坐在麦堆边，脱了鞋，把鞋里的麦子倒在麦堆上，对我说看场去。我很兴奋，抱了被子，把架子车辕插在麦堆里，在车厢里铺了上蛇皮袋子，再把被子铺好，和一群伙伴开始吹牛皮，上次偷了谁家的西瓜，怎么烧知了吃，怎个欺负女同学，如何骗老师……偏着偏着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架子车和我都在树底下，场上已经全是待碾的麦秆，干活和昨天一样紧张，吃饭和昨天一样简单，分国打仗和昨天一样快乐，冰棍不是每天都有的，这样日子重复了十天，忙假就结束了，我一点也不乏，我大也很精神，只是胡子有些长，我妈显得有些疲惫。

　　麦子收完了，粮仓的麦子分四种：1、种子，颗粒饱满，没有草籽；2、口粮，干净，饱满，口感好（我妈说小燕六号面白，蒸馍劲道，能摊煎饼能蒸穰皮）；3、公粮，干净，产量高的那种麦，4、瘪瘪，用来换西瓜，换豆腐，换副食，还用于我勤工俭学。

我至今没有勤工俭学奖，没有得到拔帽钢笔……我很想再起一回场——😜😝😀

那年那月……童年的回忆。

😅😜😀

眉户梁秋燕选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