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云锦吾儿:</h3><h3> 在这个冠状病毒肆虐的特殊时期,我们一家在农庄已经住了整整十天了。今天下午陪奶奶在田埂上走了一大圈,我们聊到过去过年的情景。搁前几年,初九年味尽去,各单位都已开工了。而今年这个时候,我们却像老爸小时候那样,守在乡村过年呢。只不过,同样是呆在农村,方式却大不相同。有感于此,跟你说说老爸小时候农村过年的一些点滴片段。<br></h3> <h3>老爸用三个时间点和五个字来概述。
先说三个时间点。三十多年前,农村过年的时间拉得很长,大约有23天。农历腊月二十三是咱们老家过小年,这天不少家庭开始正式准备进入过大年了,小年的晚上就开始放鞭炮了。小年的意义是祭灶王爷,过去贫穷农民经常饿肚子,祭灶王爷就是希望来年灶王爷保佑农民丰收有饭吃。记得每年你爷爷都会在锅灶烟囱上贴一副春联:上天凑好事,下界保平安。
小年之后,年三十就算正式进入倒计时了。你奶奶就会为过大年做好全面细致的准备工作了,主要就是准备吃的,下文会具体介绍吃什么。
<br></h3> <h3>年三十后从初一至十五这十五天,是正式进入过年期,正月十五早晨放炮竹吃大餐,跟年三十晚上一样隆重。老家有早过十五晚过年的风俗,意思可能是一年忙到头,年三十晚上好好吃一顿,吃完后一家人一起守岁,迎接新年的到来,而早过十五就是过了这一天就要开始一年的农活了,早过有“抢”过之意,抢着抓紧进入一年的勤劳繁忙之中,以期新的一年有好的收成,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图个好彩头。<br></h3> <h3>哪五个字可以概括那时过年的内容呢?
第一个是“吃”字。那是个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吃”是当时人们最关心的事。前面老爸跟你说过,一年之中最忙的“双抢”季,也只有在结束时才能正式吃上一顿肉。你爷爷之所以从爷爷家族那边搬到奶奶家族这边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没得吃。小时候冬天家里杀鸡宰鹅却舍不得吃,腌制晒干留到过年时才吃。记得一个年三十晚饭后,老爸跟几个老表比说谁吃的肉多,其中一位老表说他吃了七块咸鹅!要知道那时农村的咸鹅块头大啊,而且很咸,那个平时不见荤腥的馋哦!有时老表们聚在某亲戚家,一大碗咸鹅端到桌上立马就被“抢”光了。如今城市里的人几乎都不吃腌制荤菜了。所以,我刚才说你奶奶从小年之后就每天为“吃”操心准备着。一来那时的咸货(腌制荤菜总称)种类繁多,鸡鸭鹅猪牛羊鱼等齐全,要一一放在锅里烀,晒了一个冬天的腌制咸货那个干硬劲是不容易烀透烀烂的,所以家里会准备用柴火猛烧慢炖,检验烀透的标志是用一根筷子往牲口身上捣戳,不用多大劲筷子就捣进去了代表烀透了。每当烀咸货时,整个村庄都沉浸在那沁到骨子里的香气里!而没到年三十这一天我们是不能正式吃到这些咸货的,只能用烀菜的咸汤烧白菜、豆腐之类的蔬菜,偶尔奶奶会剁一点鸭脖子、鸡爪子之类给我们解解馋,即便这样,那几天饭量大增,一块鸭脖子可以就一大碗饭呢!<br></h3> <h3>二来因为那时年期长,要多准备一些。汤果面(做汤圆用的)和豆腐也是必备品。汤果面是家家自己家磨,磨好后晒干,可以储备很长时间。要准备很多黄豆,到专门的豆腐店磨制,磨好的豆腐运回来后放在大缸里用水浸泡,也可以保存很长时间。总之,要备足十五天的年货。三来就是这十五天不仅是自家吃,还要招待拜年往来的亲戚们。因此,一周的准备还是比较繁忙的。<br></h3> <h3>第二是“穿”字。老爸小时候的衣服和鞋大部分是奶奶用针线缝制的,在有的年份家里那年收成好奶奶会给老爸和你姑姑们买一些布,到街上找专门的裁缝店订制,几乎没有穿过成品衣服(就是今天直接买回来的衣服),平时穿补丁衣服是正常现象,老爸到高中就没再穿补丁衣服了。过年了,我们小孩不仅盼吃的,早早琢磨着能否穿上一件新衣服呢!有一回年三十,你小姑串门到老爸大舅家,看到你的一位表叔已经穿上“新”衣服(其实不是新的),禁不住说:“可你们到换了!”意思是他们现在就换上新衣服了,而自己显得LOW了。那时一般年初一才换新衣服。“可你们到换了”竟然成了当时的“经典语录”,直至现在老爸老表们过年见面都会那这句作为问候的调侃,那神态和语调,我们放佛又回到了童年。<br></h3> <h3>第三是“仪”字。老爸认为现在年味渐淡的主要原因是失去了仪式感。仪式会显得庄重,有文化意义。那时农村过年主要有三种仪式,一是祭祖。一般在小年之前,全家人到祖坟地烧纸祭祖。现在也烧纸,但没有仪式感,只是到个场烧纸走人。而那时祭祖的纸用铜钱打上印子,手工捻均,一叠多少张基本一致。烧纸准备好了后,一家男性老小全到,慢慢均匀添加烧纸,等纸烧烬后按从幼到长的顺序跪下磕头。孔子说:“祭神如神在。”只有内心真正思念先祖并在此刻全神贯注于祭祖仪式,才能谈得上虔诚于先祖。二是年三十晚上。除夕晚上你奶奶做好一大桌好吃的,特别是红糖炒汤圆,再也吃不到那个味道了!还有就是鸡汤下粉丝,你二姑最爱吃。碗筷全部摆好后,你爷爷带着我把每道门旁边放一柱香,一共是三道大门,把所有房间的灯打开,然后轻轻的洗脸,奶奶和几位姑姑站在两侧,爷爷带着我先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再慢慢下跪磕头三次,祈求来年丰收,全家平安。当天晚上每人的碗里是必须要剩余一点饭的,表示来年有饭吃。桌上的咸鱼是“看菜”,不准动,十五过后才能吃,表示年年有“余”的意思,你二姑喜欢吃咸鱼,也只能掏掏咸鱼下面的萝卜丝过过瘾。年饭后,你奶奶领着我到隔壁她叔叔家(老爸叫他zizi,不知这个方言怎么写的,就是爷爷的意思)各他老人家磕头辞岁,祝他健康长寿。初三早晨同样也要放鞭炮,表示送年。据说“年”在古代是一种怪物,经常骚扰百姓,百姓为了规避“年”的侵扰,就通过“过年”这种方式,给“年”好吃的,三天之后就要把它送走,所以叫“送年”。<br></h3> <h3>第四是“礼”字。我们是礼仪之邦。“礼”在古代不仅有礼仪、礼节之意,主要表示一种社会规范。仁义礼智信,是儒家士人的五项标准。老爸家族虽不是书香门第,但也是在儒家文化环境中立足的。你爷爷兄弟六人,他们的名字分别叫希庆、希成、希忠、希良、希好、希余,分明就是儒家“善”之文化的表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所以,那时的乡村虽然没有现在的治理体系,但是融入老百姓血液里的约定俗成的“礼”,成为人际关系的一个底层原则。而过年这个特殊阶段,大家的“礼节”流程就显得格外引人瞩目了。年三十晚上我们小孩子必须给全村每户人家拜年,每家都准备糖啊果的,也有我们不去的,因为那家的孩子不给邻居拜年呀。亲戚之间的拜年礼是必须的,今天拎二斤糖到大舅家,隆重地吃一顿;明天到老姨娘家携三斤麻饼,再大摆筵席;后天再到老姑家带几斤炸果子,吃喝几天。循环往复,从初二开始一直到正月十四,天天不会歇,乡亲们把这种拜年方式叫做“往年酒”。那时我们老表最盼到老姨娘(就是你奶奶妹妹)家,她家离我们远,显得格外亲热,而且老姨娘老姨父最好客,把家底都拿出来了!老姨父每年不是准备一个狗腿子就是野兔子,这在当时堪称山珍海味了,端到桌上就被我们一抢而空了哈!<br></h3> <h3>第五是“玩” 字。那时没有电视,更不用说手机,但我们觉得玩得特爽啊。大人们玩狮子,唱小岛戏,每家每户必到。一群人到家门口先唱一段吉祥语,然后舞狮子,这是一个关键环节,户主必须在地上放一些香烟、鸡蛋、糖果之类的礼品,狮子头“吃”下去后,算是给这些农村艺人的“酬金”了。打牌是男女老少的基本功。推牌九、抹小牌是最主要的两种形式,年轻人主要是推牌九,用扑克牌,四方桌每方一人,四周还可以站着很多人在旁边“钓虾子”,就是可以间接参与的意思,其中坐北面南的那位是庄家,那场面非常热闹。过年期间如果某家没人推过牌九,说明这家“人气不旺”,就是不搁人缘,与邻居们关系不好。我们小孩子有时也学着推牌九,没钱就用纸,你一位表叔书本都输光了,寒假结束没法上学了哦。还有像劈该子(甘蔗)、打牌渣子等带有赌博色彩游戏也是丰富多彩。偶尔乡大剧院也会放个大片,那就会把过年的氛围推向高潮。1982年春节期间热播的《少林寺》那可是人山人海啊,电影院里挤得水泄不通。老爸家里没有钱,一个亲戚开的饭店正好邻着电影院外面的院子,老爸跟一个老表竟然可以从窗户缝隙爬进去了!<br></h3> <h3>时过境迁,往年不再, 那逝去的年味,已成为老爸挥之不去的乡愁。老爸给你介绍这些,主要是希望你是不是关注一下过年的意义,毕竟你又大了一岁喽。
爱你的老爸
2020年2月2日<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