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子和东窑

甘谷

<h3> 堡子矗立在山巅,东窑开凿于绝壁上,它们都修筑在地势险要的地方。</h3><h3> 清朝同治年间,河州燃炽,临洮,渭源,陇西,通渭等地先后沦陷,民处水火,生灵涂炭。匪祸侵袭,如过境蝗虫,千村化赤贫,老百姓的粮食衣物被洗劫一空。为避免被兵匪所害,这股祸水过境时,武山等地乡民纷纷出逃,这就是流传至今的"躲xx"。</h3><h3> 听老人讲,村里起先躲xx时,青壮年都跑到山里的毛梢林里躲起来,小脚女人和孩子们藏在水沟河旁的一个山水窟窿里。可是匪祸的到来往往无法预测,有时半夜里村子里突然喊xx来了,男人们照例往山上跑,女人们就近找地窖等藏身的地方躲起来,来不及收拾的生活用品被xx抢得干干净净。</h3> <h3> 经历过一次次财物被抢的惨痛经历,修堡子成了大家万众一心的目标。在村里大户的带动下,有钱的人家出钱,无钱的人家出力。村子里本属一个宗族,又有有名望的乡贤出头,堡子很快建在了一个两面临深渊,鸟瞰渭河河谷的山梁上。</h3> <h3> 堡子占地数拾亩,四周围了一圈三四丈高,一米五宽的夯筑土墙,在土墙的四周又另外垒起了四个和土墙等高,面阔五六平方米的土墩。这四个土墩在城墙的防卫建筑学上被称为马面,它和土墙构成了立体的防卫体系,避免在对外射击时产生死角,能有效打击埋伏在土墙下的敌人。</h3> <h3>  堡门修筑在堡子的西南部,大门覆以一层铁皮,用粗壮的方钉钉在五寸厚的沉重木板上。堡门前有一条两尺宽的小道顺坡通向山下的村子,紧挨小道的旁边专门挖了一个数丈深的大坑,如果来敌突破堡墙上远程火力的打击冲到堡门跟前,也会被堡门上的人击伤掉到大坑里摔死。</h3> <h3> 堡子建好后,又在防卫的火力上下了一番功夫,据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听来的传说,堡子里配备有一门土炮四杆黑狗(可能是一种鸟铳的说法),土墙上堆满了村里的人从山下桥子沟捡来的拳头大的鹅卵石。一旦xx来攻,堡墙上枪炮齐发,石雨飞泻而下,进攻者非死即伤。据说有一次xx劫掠路过,慑于堡子中防卫力量的强大,逾堡而走。</h3><h3> </h3><h3><br></h3> <h3>  东窑则开凿在一面二十丈高的砂岩绝壁上,它的开凿时间晚于堡子。村里人鉴 于堡子的露天环境不便于人们在雨雪天的住宿,又在绝壁上找到了修建庇护所的地方。</h3><h3> 从下边仰视,赭红色的山崖上依据山势的走向依次排开五个洞口,洞口与洞口之间由一条开凿在崖壁上二尺宽的小道连接。小道外边筑有一道半人高的胸墙,它一方面保护了妇女小孩在上窑时如产生晕眩不致于掉下山崖,另一方面窑上的人可以躲在胸墙后打击来犯者。东窑看似简陋,其实要进入其中却是要费一番功夫。必须通过一段数十米长的地下通道。这条通道依山势开挖,人在其中不能直立,只能弓着身子慢慢往上爬。通道的尽头豁然开朗,前行者面临的却是脚下数丈深的陷坑。只能靠窑上的人递下一块木板铺在上面,再登上十来米长的软梯,上来的人才能进入东窑。</h3> <h3> 吸取了修建堡子时的经验和不足,开凿东窑的人在几个主体窑洞里面修筑了锅灶和火炕,主窑里面又为每家每户挖了半埋式的小窑。我小的时候,父亲曾告诉我,第四孔主窑里面,也有爷爷和奶奶.父亲三人曾栖身的一孔小窑。最后一孔主窑的外面,是东窑的公共厕所。这样,面对强敌的围攻,东窑里面的人也能坚持一段时间。</h3> <h3>  东窑险要的位置保护了村里人们的安全,但也曾发生过惊险的一幕。进犯的xx们纵掠村里的财物不得,又仰攻东窑不下,恼羞成怒之下从东窑所在的山顶向下挖坑,企图从上部攻进东窑,幸亏砂岩质地坚硬,进犯者们挖了几米后不得不悻悻离去。</h3> <h3> 满清灭亡,中华民国在其腐朽的躯体上建立,西北地区匪患依旧,村里人面临的人祸又从当初的跑xx增加到跑白狼。上世纪四十年代,又添加了一患跑土匪。</h3><h3> 世事不论苍桑变化,村里人一有风吹草动往堡子和东窑上跑是最正确不过的逃难方式。</h3> <h3>  不堪回首的岁月,堡子和东窑给身处惊涛骇浪中的村里人提供了一处安身之所。相较传来的其他地方时有被xx和土匪劫掠后造成人员伤亡的惨痛消息,村子里的堡子和东窑安如泰山,成为动乱年代中人们生活的一方乐土。</h3> <h3>  公元一九四九年,彭大将军挥师西进,祸害西北人民的各种恶势力被殳除。自此人民政权建立,各民族和睦,为灾祸所困的各族人民过上了安定的生活,跑xx和跑土匪作为一种传说渐渐消失在老一辈人们的记忆中。</h3><h3> </h3><h3> </h3><h3> </h3><h3> </h3> <h3>  时光转换,堡子和稍后开凿的东窑迈过了二百岁的寿辰,村里的老人老去了,年轻的人们还会循着祖先的足迹,去攀登他们避过难的地方。</h3><h3> 爬东窑就是我们老庄村男人从儿童成长为少年的一种仪式,由一个岁数较大的男孩带领,大家手脚并用,从那仄仄的小道爬过,几乎每个人俯瞰崖下时都会被吓哭,但终归在同伴连拽带拉下爬进了那几孔主窑,再从面临倒塌的窑壁上寻找自家先人呆过的位置。</h3><h3> 从东窑上下来后,每个人都会带着一种成就感把自己的经历告诉尚未去过东窑的伙伴,而更小的伙伴在钦佩之余,心中更向往那祖先们曾付出心血和流过眼泪的地方。</h3> <h3>  近年来,堡子和东窑更加残破,窑前我们曾攀登过的那条小道风化剥落,堡墙也在雨水的冲刷下一块一块掉落,四个马面也失去了以前的险峻。</h3><h3> 一次登顶堡子途中,小侄子问我:"咱们的祖先怎么在这些地方避难的呀?" 我把从奶奶和父亲那里听来的那些血雨腥风的故事告诉了他,看他似懂非懂的点头,我想信他也会把这些故事讲给他的后人听,如同一百多年来的那样,让这些故事在我们老庄村人们的血脉中世代流传。</h3><h3> </h3> <h3> 坐在高坡上,看夕阳下村庄一片详和,回忆祖先的过往岁月,堡子和东窑像一位壮年时身强体壮,年老时含饴弄孙的老人,默默呆在时空的角落,任岁月侵蚀年老的躯体,却仍在冥冥之中守护着村庄的安全。</h3><h3> 祖先已竖立了丰碑,必将永远屹立后人的心中。<br></h3> <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