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有关少年时代的记忆，仿佛是旧时光写给我们的情书，给予我们温暖的力量。而我记忆里小时候的冬天，那些摆放在农村炕头小桌上的家常菜，大多是一些干菜，这就是在那个物质相对匮乏没有新鲜蔬菜的年代，以及整个漫长冬天人们享用的美味了。</p> <p> 每当我想起那些已渗透在骨缝里乡愁的时候，我越是不能把它们从我的记忆里抹去，那些晒干菜的情景至今仍然历历在目，甚至又一次回味起干菜淳朴而独特的味道。也许是年岁渐长，人也越来越怀旧的缘故，我知道自己之所以喜欢吃“晒萝卜干”、“晒灰条干”，是因为它承载了太多儿时的回忆，时常怀念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对根在农村的我来说，那份根植于浓郁乡土气息的情感是任何时候都无法改变的。 想想那些凡是能够晒成干菜的食材都被勤劳能干的母亲变成一日三餐里的美味佳肴了。</p> <p> 夏末秋初，农人地里的农活好像永远也忙不完似的，一有空闲的时候，母亲会趁着夏日的太阳晒一些时下吃不完的蔬菜以备冬天食用。瓠瓜，又名瓠子，也有人叫做西葫芦，是我们生活中最常见的一种蔬菜，它外形与葫芦相似被称为葫芦的堂亲。人们一般喜欢食用幼嫩生鲜的瓠瓜，而一些长得较老点的瓠瓜会被晒成“瓠瓜条”。先用小刀切去头部连茎和尾部带花蒂的一小部分，挖掉瓠瓜里面的瓜瓤，再削去厚厚的表皮，剩下一个空心的像圆柱体一样的外壳，然后把这些外壳一个个穿在一根长棍子上，悬挂在屋檐下等待自然风干。还有手艺高超的人把瓠瓜切成一圈一圈连在一起的薄片，可以像弹簧一样拉开但也不会断掉，穿在准备好的铁丝或者绳子里，挂在通风处晾干。在那些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用晒干的瓠瓜条包上一锅包子，也算是一种高档美食了。一直不怎么喜欢吃瓠瓜的我怎能抵挡住瓠瓜包子的诱惑呢！</p> <p> 人们常说，白萝卜有生开熟补的功效，是穷人的小人参，也是大多数人都喜欢吃的一种食材。小时候，由于贪玩，和小伙伴一起偷偷拔别人家地里的萝卜，刚拔出来的萝卜还带着泥土的芳香，便迫不及待地用手一把拧掉叶子，在袖子上来回擦两下，放进嘴里咯嘣咯嘣地嚼了起来。不一会儿，打上来的饱嗝都带一股萝卜的味儿。秋后，当萝卜大丰收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晒很多“萝卜干”，不光是孩子们爱吃，就连大人们也爱吃。先把萝卜洗干净，晾干，切成萝卜条放入食盐杀去多余的水分，放置在大蒲蓝里或者塑料布上晾晒，一般2-3天就可以晒好。准备一盆温水过一遍水，沥干水分，再加入花椒、酱油、食用油，辣椒面等装进坛坛罐罐里，上面压块小石头，密封存放，腌制3-5天左右就可以吃到清脆爽口的萝卜干了。母亲每年会把多余的萝卜切成薄厚均匀的圆片儿，用一根长长的线穿起来，挂在墙上，晾干。晾干后的萝卜干因失去水分自然缩小变得干瘪皱皱巴巴的，等到吃的时候，下锅用开水焯一下，配上各种调料，搅拌好的“萝卜干”是冬日里人们吃馓饭时必不可少的下饭菜。吃在人们嘴里，美在人们心里，也暖在那个清贫的岁月里。</p> <p> “晒灰条干”也是我喜欢吃的一种干菜。食用灰条菜要选择在夏季采摘较为柔嫩的枝叶，经过阳光的暴晒一般1-2天可以制成。刚采摘的灰条菜还带有晨露，从早上晒到下午太阳落山的时候，叶子失去水分渐渐开始萎缩，颜色也会有点发黑，母亲便用手在蒲蓝里反复揉搓再次加工，一是让水分尽快蒸发变成灰条干，二是经手工揉搓的灰条菜吃起来更加入味有嚼劲。对于民以食为天的人们来说，总是把大多的心思花费在了如何吃这个问题上，人们总是变着花样做各种美食，在解决了温饱问题以后，如何吃得健康，吃得更加有品味开始成为人们追求高质量生活的一个方面。听母亲说，灰条菜在苦难的日子里不仅是穷人的家常菜，在饥荒年代里也是穷人的救命菜啊！就是这其貌不扬，再普通不过，遍地生长的纯天然的灰条菜伴随着爷爷奶奶和父母那一辈人走过了曾经的苦难岁月，度过了生命的一道道难关。就在前几天，母亲给我一把焯好的灰条菜，因她爱吃干菜常常自己会收拾一些，拿回家后妻子用蒜末、辣椒面、食盐、香醋，熟油等做了一盘凉拌菜，而孩子们并没有嫌弃这长相灰头土面的灰条菜，照样吃得津津有味，这倒让我对孩子们的不挑食感到十分欣慰，习惯了吃粗茶淡饭长大的我们要学会感谢生活的馈赠。</p> <p> 儿时的记忆总是难忘的。每到暑假期间，我总会在外婆家待一段时间尽情地玩耍，外婆家后院很大，里面栽有苹果、桃子、杏子、梨子、核桃，樱桃……等各种各样的树和五颜六色的小花。在炎热的夏季，这里简直就是一个避暑的人间乐园，不仅随时能吃到成熟的果子，而且还可以躲在树杈上乘凉，在树间荡秋千，在花园里玩上一整天也不觉得累。记得外婆家大门两侧长着两株高大葱郁的黄花菜，其花瓣肥厚，色泽金黄，香味浓郁，食之清香，鲜嫩，爽滑如同木耳，营养价值高。长势十分喜人，黄花菜的食用部位是花蕾，据说生吃是有毒性的，它呈细长的条形，成熟后的黄花菜摘下花蕾以后，整齐地摆放在房顶上放到阳光下晒干存放起来。到过年的时候，用黄花菜、木耳、豆腐，肉沫做的臊子面又是一顿好吃过瘾的人间美味。</p><p> 我第一次见到蕨菜干也是在外婆家，因舅舅当时在关山林场工作的缘故，家里有从林里人家收购来的山货——野蕨菜，那是已经被风干了的野蕨菜，腰间用橡皮筋绑成一捆一捆的，食用时开水焯熟，捞出倒入凉水盆里浸泡几个小时，去其苦味和腥气的味道，拌入蒜泥，熟油等调料是再好吃不过了。当然也可以腌制起来当做咸菜以便贮存的时间会更久些，不管哪种吃法，都是人们在生活中长期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和智慧的结晶。</p><p> 生活在农村的人都有这样一个习俗，每年的农历正月二十三这一天是人们炸干（把干菜放入开水锅里焯的意思），即吃干菜的日子，吃着盘子里的干菜，想着生活的不易和人生的匆忙。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在时间的缝隙里溜走了。民间吃干菜的习俗被人们一代代传承了下来，每年吃干菜的时候，就会想起为我们的生活而奔波劳作的父母，感谢他们给予儿女们的一切。没有干菜吃的时候，是因为我们的父母年纪已高，身体在渐渐地走向衰老。怀念晒干菜，也是在怀念伴随着我们长大并逐渐老去的父母，是他们把那份无私的爱传递给我们，温暖了我们的心田，伴随着我们长大。</p> <p> 多少年以来，就是这些经历了大自然风吹日晒，吸取了天地之精华，浓缩了生命之分量的晒干菜，给人们曾经无比寡淡的冬日味蕾，添加了丰富的口感和生活原有的味道。一个人，当生活的磨砺到达了一个厚度时，自然会沉淀自己的心思，静下心来思考一些问题。就像干菜中保留着最原始的味道，清淡淳朴，它代表着中国悠久的历史文化内涵，体现了中国人崇高的价值观，以及云淡风轻的人生境界。当然，社会在向前发展，我们在享受现代文明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摒弃了一些古老的文化习俗，不管怎样，生命本质中最淳朴的东西不能丢。如果一些传统的文化某一天被遗忘丢弃，这终究是每个人心头的一种遗憾，一种隐痛！我们真实地活着，在感叹这个物欲横流，瞬息万变的大千世界的时候，请保持一份细细品味的心情，因为我们怀念的不仅仅是过去的日子，还有一份沉甸甸的心情！</p> <p> 2020—3—27</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