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蚁新醅酒，能饮一杯无？

西青山闲人潘立群

　　每一个中国人，对春节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记忆。

我的童年时代就生活在常州南一个叫西朱的小村庄，江南的丰腴之地，到处是一望无垠的稻田，河道纵横交错，曲折蜿蜒，肆意流淌。虽然是农村，但是生活却并不枯燥，抓鱼虾、拔茅针、捉泥鳅、钓田鸡、背着书包钻进竹园里掏鸟蛋、抓蜻蜓……一串串欢声笑语留在乡野间。对无数生长于农村的人来说，这是珍贵的童年记忆，在脑海深处恍若昨日。记忆中，童年时特别期盼过年，那时过年热闹而隆重，杀猪、酿酒、蒸团子，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对孩子们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过年前，家家户户都酿米酒，江南冬季阴湿寒冷，晚间喝上几碗米酒，一股暖流就会在小屋流淌。新春期间招待亲朋好友的酒水，也全靠自酿米酒。 俗话说：“无酒不成席。”阖家欢聚，走亲访友，宴席之上，酒都是兴奋的催化剂。

       腊月的故乡，五谷收仓，稻草垒垛，岗上的柑棵割下捆好竖着堆在墙边，路边茅柴已被孩子们放火烧尽，正是天清地旷的日子，特别适宜酿酒。这个时候家里热闹起来了，女人们负责清洗酿酒的器具：蒸笼、蒸桶、竹匾、酒缸、纱布等，男人们准备蒸米用的枯枝木柴。把糯米淘净，在清水中浸泡半日，用淘米箩捞起，放入蒸桶，架火点柴，蒸汽上升，饭香溢出，满屋绕梁。这时候，小孩子们会抢着吃刚蒸好的糙糯米，清香、弹牙，直到嚼到牙根生痛。

　

       蒸好的糯米饭，倒进箩筐里，淋上冷开水，沥干，凉透，再拌上早早准备好的酒曲粉未，拌均拌匀，把它们转移到酒缸中，捋平，中心挖一个小洞，然后，盖上盖子，封好。

        寒冬腊月，气温低，酒药性子慢，酒缸边得围上一层稻草，再用旧棉被严严实实捂住，促其发酵。

        这样做，捂得住热量，却捂不住酒香。还没有等到米酒出缸，没过几日，被子上就被“ 酿 " 上了浓浓的酒香。

        要不了五六天，米酒就出酒露了。用干净清爽勺子舀上一勺，浅浅地呷上一口，甜甜的，一股暖暖的热量，充溢全身，浑身舒坦。这个时候，也是大人们最担心的时刻，他们会反复告诫小孩，甜酒露度数太高，容易喝醉，不可偷吃，可孩子们才不会理会大人的告诫，趁人不注意，偷偷掀开酒缸，喝上几口，使人微醺的酒味夹杂着米酒特有的甘甜，在不知不觉中，就喝上了头，每年都会发生小孩偷喝酒醉倒在酒缸旁的故事。

         酿酒的最后一道工序是破水，出酒露后，须用凉开水按一定比例倒入酒缸，然后不断搅拌，静候十多天，清冽醇香的米酒就酿好了。这个时候，大人们也不约束小孩了，村上的孩子，放学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掀开酒缸盖子，喝米酒解渴，那个时候，米酒就是我们的天然饮料。

　　孩子的嘴巴是很馋的，尤其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尽管选择范围太小，但舌尖上却积累了些许细碎的滋味，深深的烙在记忆里，等长大了，也难以忘记。 80年，我们全家搬到无锡马山，家里不再酿酒，对米酒的记忆慢慢开始凋零，慢慢的忘记了那最熟悉最想念的味道……那些味道，正是小时候无忧无虑生活的一个特别印记。去年冬至，陈兄到我家作客，给我带来一桶家乡的米酒露，甘甜醇香的米酒，一下勾起了小时候米酒的回忆，贾平凹曾说过:“人的胃是有记忆功能的。”此话不假。

        年前，听说我喜欢喝米酒，我前黄中学的两位师兄各送了一桶米酒给我，这个寒冷阴湿的春节，米酒是最好的御寒之物。"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三杯米酒下肚，心里面，有一股暖流慢慢流淌，酒到酣处，拿起画笔，一通乱涂，再配上几句歪诗，在这无聊春节，这是打发时间最好的方法。

以萍在澡，以沐以游。知此中乐，惟其庄周。

潘立群书法

身处红尘间，世事已看淡。眼前半盏茶，心有桃花源。

　　白居易是位大酒徒。他的一生不仅以狂饮著称，而且也以善酿出名。相传他为官时，分出相当一部分精力去研究酒的酿造。他上任一年自惭毫无政绩，却为能酿出美酒而沾沾自喜。在《问刘十九》的诗中:"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酒酿好了，朋友你怎么还不来呢？白居易对自己的酿酒水平还是相当自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