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邶风•柏舟》读书笔记（2）2020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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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青、木质芳香、经久不朽的柏树，以示“江山永固，万代千秋”之意。在民间，很多地方的人们也视古柏为吉祥昌瑞。又，柏木也是古代造船常用木材。

《邶风•柏舟》中的“忧”与“喻”

前一篇笔记里，我只提到《邶风•柏舟》是“忧重意坚”与“喻多且巧”，此篇自当细究。
先说比喻。
全诗五章，每章六句，一共出现了8个特殊事物。它们分别为：柏舟，流水，鉴（镜子），石，席，日，月，脏衣服。
脏衣服直指我之忧（也有说是群小或众妾），“我之忧矣，如匪澣衣”中出现“如”字，从现代汉语来说，这是直接明确的比喻手法。
日、月指喻天道或上位者（也有说是丈夫），柏舟指喻坚贞的我，流水指喻我所处的环境。《邶风•柏舟》的篇中句“日居月诸，胡迭而微”与篇首句“泛彼柏舟，亦泛其流”，并没有出现比喻词，但从诗意上，可推断它们是各有所指的，因而说都是隐含着的比喻。
在《诗经》里，我们常常把这种写法称之为“比兴”手法，即“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这个他物往往与所咏之辞有关联，形成比喻，使叙议抒情更生动形象。如：
《关雎》篇首，“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氓》篇中，“桑之未落，其叶沃若”、“吁嗟鸠兮，无食桑葚。吁嗟女兮，无与士耽。”
以雎鸠求偶喻君子追求淑女，桑叶正肥嫩喻女子正青春，鸠鸟沉醉桑葚喻女子容易沉醉爱情，都是比兴手法的具体运用。
鉴（镜）、石、席等在《邶风•柏舟》中以否定句式出现：“我心匪鉴，不可以茹”“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匪”+“不可”，使“我”与鉴石席既有比较又有强调，运用双重否定词，将“我”内在的坚守坚定立现于人前。无怪乎卫寡夫人会引用此句回怼不合礼的兄弟（见刘向《列女传•卫寡夫人》），后世读《柏舟》之人对此句也颇为推崇。
或直喻，或隐喻，或比较，篇首篇中遍见，却又铿锵有力，生动形象，可见《邶风•柏舟》中的比喻确是“多而巧”的。
再说忧重意坚。
“意坚”从前面讲石席及“……匪……不可……”否定句式中可见一斑。石头虽坚仍可移、席子虽平仍可卷，但“我心”不可动移、不可曲卷！
细读“威仪棣棣，不可选也”句。“威仪棣棣（音“逮”，也有释为通假“逮”）”有释为“庄重的容貌富丽娴雅”，也有释为“美好的风度到极致”。“选”有释为“数，算”，也有释为“屈挠”（“选”古汉语写作“選”，通假“巽”—“逊”，屈挠）。综合而言，全句有两种解释：庄重的容貌举止富丽娴雅，不可屈挠；美好的风度到极致，不可胜数。不管哪种解释，都能读出“我”的骄傲与自信不容人诋毁，也可见“意坚”。
而“忧重”恰恰也是因为“意坚”。一个能随波逐流的人，有什么可夜不能寐？寐而寤，寤而拊心拍击？固执坚守的，往往是逆流者，需要更大的勇气与力量，才能看似风轻云淡。“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于赤壁之下”，读《赤壁赋》此句者，难不为贬谪的苏轼的“泛舟”逍遥迷醉，但后文却出了悲歌悲声悲心，行似逍遥，心实苦痛。《柏舟》中“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读两“泛”，一者见飘摇无依，二者见飘摇不由己，三者见逍遥自在形。后紧接“耿耿不寐，心有隐忧”，“隐忧”，或暗或深或重之忧，动时看似逍遥自在，该息时睡不着，忧才是真问题。何以解忧？如李白豪迈者，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如苏轼豁达者，当与客问答以高超的视角审视“人间如梦”能认识到“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食”。
“我”酒解不了忧，高超的视角也没有——明知兄弟不可依靠，还前往哭诉，不见安抚，却逢其怒——多么凡俗的思想与行为，多么可怜无奈。
既有飘摇忧，更添无依愁。
然而“我”又“……匪……不可……”，内心坚守那么强大，大概也是“我拿我自己没有办法”的自苦者。
再被群小怨，再受各种辱，夜深难寐自是当然，即使睡着，一醒来，一想及，自是忧重！“辟”“有摽这两个词都可释为“拊心”，这一细节凸显了现实让“我”多么苦！
坚守苦，怨辱多，多么愁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该看到的还没被看到，该照耀的还没照耀到，反而常常昏暗不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从“仁而不遇”者讲，如柳宗元因政治事件而被贬谪，先是京官变刺史，还在去上任途中又被加贬，贬成了永州司马，于是“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栗”（《始得西山宴游记》），是会被继续加贬还是被政敌落井下石？难说。于是“恒惴栗”。
从失依失靠的女人讲，如卫寡夫人因卫君在她嫁到城门时已薨（死），执礼出嫁守丧三年，新卫君和她齐国兄弟都要她“同庖”（夫妇可同庖），她却要守死君不肯与同。卫寡夫人除了“礼”作为信念，卫与齐谁不可逼辱她？在男权社会，她有何实力抗争而不死守礼？若死守礼而活，怎能不忧心忡忡？哪能振翅高飞？
一个人活着，有信仰，有坚守，看得清所有，却要“在这无情的世界，深情地活着”，这缓缓倾述的忧伤，总之是深厚绵长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