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Traveller

回去过年之前，我计划要在老家多待些日子，现在时间自由了，不用请假就可以想游荡多久就游荡多久了。给爸爸过农历生日，堂侄儿结婚，这样一算，在家要待上两周。自从工作以后，我没有在父母家连续住超过一周的时间。

回家的行李装了满满一箱，塞满了各种在深圳没机会穿的过冬衣物，认认真真准备好了打着陪父母的名义在家蹭吃蹭喝。

突如其来的疫情，让我们足不能出户，每天在父母家，客厅走到卧室，卧室逛到洗手间，没有几个回合，我已经百爪挠心，坐立不安。

这个房子，父母搬进来住了五年多。每搬一次新房，我总希望他们能以新房为起点，好好收拾家， 有个干净整洁的窝。房子一次比一次大，外表看起来也越来越高端大气，但一走进房间，总是一个让我心塞的字——乱。

我父母在收整家务方面的能力，几近为零。父亲是从山区走出来的教授，虽然自读大学起就在城市里生活，还在以善于收纳著称的日本工作了半年，但他的智慧全用在了专业方面，对基本的审美和家务收纳既无天赋，也无观察和学习能力。只能用四个字形容，一塌糊涂。

母亲多年从事医护工作，不少医生护士都有洁癖，家里说不上华丽，但干净整⻬是标配。按道理，医院的各种严格要求多少会反映到医务工作者的家里。可我母亲偏偏是那朵桀骜不驯的奇葩，如果要举出工作单 位和家中内务反差最大的例子，那一定是我家。不对，一定是她家。

母亲有一种天生的化神奇为腐朽的能力。我只能说是天生的，因为外婆家是干净整洁的，工作单位的各种要求是严格的，我的循循善诱、鼓励嘲讽也是契而不舍的。但她的个人风格不容改变。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让家里的东⻄毫无章法地和谐共存，走到哪里，乱到哪里。始终如一，绝无例外。

我站在客厅，环顾四壁，有一种想帮他们收拾但觉得工程浩大的无力感。

我一定是父母基因的变异。从小就看不惯家里的杂乱无章，在我看来，收纳并不是件很难的事，他们为什么总把家里弄得那么邋遢呢? 那时我只能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收拾整⻬，其它的地方我无能为力。父母有一次去看望在外地读大学的儿子，离开了半个多月，初中生的我一个人在家留守。他们不在的时间里，我一点一点地收整他们的房间。有一次父亲的学生到访我们家，离开时说，你爸妈不在家，你们家干净整⻬多了。原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父母家的杂乱，一个主要原因是他们舍不得扔东⻄。别说东⻄没破没烂舍不得扔，即使烂了破了他们都要坚持再用用。而新东⻄不断产生，加上不善收纳，过不了多久，家里就显得拥挤不堪了。今年回家的时候，我眼⻅主卫的浴缸直接成为了一个小型储藏室，竟无语凝噎。

我过去几次回家后动手帮他们收拾，要不是事后被我妈无情批评，说我乱扔他们的东⻄; 要不就是还在过程中就被喝止，你别动，动了我就不知道东⻄放哪了。

如果我委婉地向母亲指出，她不会也不爱收拾家，她会很委屈: 那时工作都那么忙了，还要照顾你们俩，你老爸就只忙了他自己那点事，家里啥事不管，我把你们养好就不错了。XXX家(我们邻居)的妈妈整天饭菜不做，家务不管，连孩子学习都是她老公包了，不知她哪来那么好的福气。

我有时顺着她，点头称是，你那时很忙，太辛苦了。现在也不用你做，就在旁边指挥钟点工做好了，你告诉她们东⻄往哪放，用的时候才知道去哪找。我妈就要强地说，不用她们，我自己可以收拾。有时我也怼她，那时大家情况差不多吧，夫妻工作，两三个孩子，都没有保姆，可我看就属咱家最乱，都不好意思带同学上家来。我妈就怒道: 那你上别人家做女儿去。

在家的时候，我不停告诉自己，别瞎操心，他们觉得住得舒服就行，忍着点，眼不⻅心不烦，你待几天就走了。过了几天，我还是没忍住，撸起袖子把客卫收拾了，当然贯彻了我一贯的作⻛，扔! 都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第三个十年了，父母还生活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节俭⻛里。看着既心疼，也无奈。趁他们在睡觉，我把卫生间大刀阔斧地清理了一番，被淘汰的东⻄我径直扔到底楼的垃圾桶里，免得被他们看⻅就扔不掉了。

清理完以后，我语重心⻓地对侄女说，爷爷奶奶和你爹是没法改造了，我想你肯定希望将来自己的家是整洁温馨的，那你就要从现在开始养成好习惯，至少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好。侄女点点头，立刻起身去收拾房间。我在一旁加油鼓励，真棒，从善如流的孩子，你老爸该向你学习。

这时，忽然耳边传来我妈的女高音:你又扔我东⻄了?我刚买的防脱发洗发水给扔了? 德国进口的！

侄女笑了，悄悄说道，扔了没事，爷爷奶奶的东⻄放坏了都舍不得用的。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培养了一个同盟军，一个优秀的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