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水落鱼儿见，笑指风来燕尾斜——我是花山溪的船底人（ 十八）

海棠

浪馆江头不忆家，

偶逢舟子问桃花；

坐看水落鱼儿见，

笑指人来燕尾斜。

 

仙棹乍容新皂盖，

客衣犹湿旧长沙；

何时得践盃中约，

苜蓿栏杆累齿牙！

　　寒假以来，自觉响应疫情防控号召，几乎日日闭关一室之内。偶尔学校有事，必戴上口罩，敛声屏气，冒险驰行，事毕辄返，决不流连。近日疫情犹厉，更是足不出户，成了“何妨一下楼”主人。

昨日，闲暇间翻阅《康熙平和县志》，竟意外得到一首描写“琯舟生活"的古诗，喜出忘外，爱不释手。自认为这必是“平和船底人生活”最早的文字记述。

这首诗载于《康熙平和县志》249页，卷十一，艺文下册，第三十七篇。题目是《琯舟上下水值游筏若月卿》，作者：陈箴。

陈箴，字于宝，福建龙溪人（过去龙溪即现在的漳州市区），顺治5年（1648年）贡生，工诗文。康熙16年（1677年）任平和训导（负责教育方面的官员），后历任邵武、建宁、连城教谕。

从陈箴经历判断，本诗应写于其任平和训导之时，题目“琯舟上下水值游筏若月卿”，大意是我从琯溪船上下水，坐上竹筏，游览美景，心情美好有如当上了朝廷贵官一般。“月卿”一词出自《书·洪范》：“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意思是指“朝廷的贵官”。

 

“浪馆江头不忆家，偶逢舟子问桃花；”

首联主要是叙事，交代了出行的时间、地点及出行缘由，并且奠定全诗的感情基调。“浪馆江头”大意是我登船住宿，游玩这九龙江的上游。从题目中的“琯舟”看，陈箴此行是游玩平和县琯溪两岸的风景，而且平和琯溪也正是九龙江上游西溪的支流，扣合“江头”，“不忆家”说明平和县的琯溪两岸风景优美，令陈箴十分喜爱，流连忘返，乐不思蜀。从“桃花”一词可见此时正是春天季节，我从“偶逢舟子问”一句中认为此处“桃花”应是借代岸上的各种春花。只有眼前“百般红紫斗芳菲”，才会令船夫眼花缭乱，不辨何花，时有询问。

 

“坐看水落鱼儿见，笑指人来燕尾斜。”

颔联主要是写景，描写琯溪江中与岸上美丽景物。上联“坐看水落鱼儿见（xiàn)”写的是江中景物，其意境与心境跟王维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颇为相似。我们仿佛看见诗人效仿琯溪船婆仔的姿势，盘腿而坐，凝目静心观赏那岸芷汀兰处，浅水流淌，锦鳞游泳的美景，此乐何及，难于言表。而下联“笑指人来燕尾斜(xiá)”一句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品味再三，我认为此句编者有误，可能是把“风来”错编成“人来”。如果把句子改为“笑指风来燕尾斜”则诗句的意境就极为美妙，此句写的是岸上美景：一阵春风轻拂岸柳，只见船夫手指岸上，笑着大叫，大家快看，那树上的燕子尾巴被风吹弯斜了。此景此情，美不胜收，妙趣横生，而且这样改也使上下联对仗更加工整。

 

“仙棹乍容新皂盖，客衣犹湿旧长沙；”

颈联主要是叙事，兴尽而歇，"仙棹"即船桨，唐李治有诗"远水浮仙棹，寒星伴使车"。“仙棹乍容”的意思是船桨不划，停船休息。“容”即“容与”，徘徊犹豫，踌躇不前的意思。南朝江淹《别赋》“舟凝滞於水滨，车逶迟於山侧，棹容与而詎前，马寒鸣而不息。”中的“棹容与”便是此意。“新皂盖”意思是诗人睡觉盖的是主人提供的黑色新被子，“新”字写出了船家的热情好客。下联则是表现诗人余兴未尽。“客衣犹湿”虽躺下睡觉，却因白天玩水弄湿的衣服至今未干而难于入眠。“旧长沙”即旧蚊帐，“旧”字主要是与上联的“新”成对仗，此句形像地描写诗人白天玩得太兴奋，此时睁眼看蚊帐，久久难于入睡的情景。

 

“何时得践盃中约，苜蓿栏杆累齿牙。”

尾联篇末点题，表达诗人对平和美丽山水景色的热爱之情。上联“盃中约”，客人要告别时，主人邀约什么时候再来喝酒游玩。“何时得践”，写出诗人即将离开“琯舟”，内心依依不舍，不知什么时候能实现主人的约定，再来尽兴玩它一次呢?下联“苜蓿”是一种植物，多为牲畜饲料。此处“苜蓿栏杆”诗人运用了典故：开元中，唐玄宗授薛令之（福建省第一位进士，福安人）左补阙之职，命他与贺知章同为太子李亨侍讲。时李林甫为相，擅权误国，民怨沸腾。因为这李林甫与李亨不睦，所以薛令之备受排挤。薛令之对李林甫的所作所为也就非常愤慨。一日，薛令之看到宫苑中有一棵高达丈余、叶色紫绿的苜蓿，联想起李林甫有意冷落东宫，致使宫里教官（指薛自己）生活十分清苦，便在东宫墙上题下《自悼》一诗。诗云：“朝日上团团，照见先生盘。盘中何所有？苜蓿长阑干。饭涩匙难绾，羹稀箸易宽。只可谋朝夕，何由度岁寒？”。这“苜蓿长阑干”意思就是东宫里的教官生活艰苦，每天吃的东西就是散乱于盘间的苜蓿草，“阑干”意为纵横错乱。所以下联“苜蓿栏杆累齿牙”的意思是我如能再来游玩，虽是粗茶淡饭，即使吃散乱于盘间的苜蓿草也享受不尽。

尾联的艺术表现手法可与孟浩然的“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和陆游的“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相媲美。

 

要赏析陈箴的《琯舟》，提供佐证材料稀缺，很多地方难免主观臆断，甚至牵强附会。存在多处疑点难于理解，比如题目中的“竹筏”与正文中的内容要如何联系等，恳望过往高人不吝赐教，指点迷津，在下将不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