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人到中年,没想到让我魂牵梦绕,时常入梦的竟然是儿时那个安着烂头门,窄的连个架子车都拉不过去的,让我觉得在同学面前很没有面子,住着八家人的又窄又长的窄绺绺院。</h3><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说是八家院,一点都不为过,在我的记忆中,这个窄绺绺院不止住过八家子。经常炒玉米豆豆就着凉水吃的军虎哥,要剜蝎子卖钱,吓得满院子人在炙热的三伏天不敢午睡的红强爸,每逢有集市就提着三爸砸好的铁桶去赶集的三妈,夏天跳进院子里的水瓮里洗澡出不来的怀贤爸,爱斗嘴的春娟姐和素娟姐,整天跟在我后面“会娃姐、会娃姐”的叫个不停的花妮和亚亚,脚踩风火轮疾飞如箭,脚勤手快的堂弟东东、还有被我称之为“闲事队长”的哥哥,被蝎子蛰的哇哇大叫的黑娃,爱唱歌,会跳霹雳舞的少林哥.....这么窄的院子,同时容纳了我们近四十口人的吃喝拉撒睡,喜怒哀乐愁,那热闹,那吵闹,那趣味,只有置身其中,才能解其味道。</h3> <h3> 在一遍遍的鸡叫之后,家家屋子里的煤油灯点起之时,开门声,倒水声、叫骂声,啼哭声,打鼾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使沉寂了一晚上的窄院院顿时沸腾了起来。念书的娃娃们,你叫我,我等他,大娃娃们托着小娃娃一个不落的摸黑去上学。大人们洗漱之后扛着铁锨镢头下地干活,老人们收拾院子,准备早饭,忙碌而充实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h3> <h3> 虽说院子里人多,但凑齐之时也只有在午饭之时和夜幕低垂之后。午饭时分,那叫一个热闹,家家几乎同时开饭,打搅团的,蒸米饭的,喋干面的,煎剩饭的,当然也有几家的饭是一样的。大人们都坐在自家的房子门前,有的蹲着,有的坐在门槛上,有的坐在房檐石上,有的坐在板凳上。他们戏说着村里的风波,交流着庄稼的务法,谈论着来年的想法......孩子们则端着饭碗,这家门前走走,那家碗里看看,碰到想吃的,在人家碗里夹几口解解馋。笑声,叫声,在窄院院里飘荡。</h3><h3> 最让孩子们开心的事情就是院子里哪家来亲戚,按照我们岐山的习俗,招待亲戚的标配就是臊子面,但我们窄院院不成文的,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要给院里的其他人家端两碗尝尝汤,这尝汤的好事无疑都被各家的孩子捷足先登,先下手为强,等孩子吃完之后,父母洗干净端饭的碗,如果家里有好吃的,还碗的时候端给人家尝尝,如果没有,空碗也就还回去了。</h3> <h3> 傍晚的窄院院灯火通明,劳累了一天的男人们坐在院子里抽烟喝茶,女人们在灯下做针线,老人们安详围坐在他们周围,静静地倾听着,放学后疯跑胡耍的娃娃们这时则在灯下忙碌着未完成的作业,做完之后,你跑我屋,我跑他屋,翻绞绞,抓羊儿.....直到筋疲力尽或在大人的喊喝声中怏怏不乐的回屋睡觉了。</h3> <h3> 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更何况集聚着近四十口人的窄院院呢。大人们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拌嘴之事时有发生。谁今天说了让人家不中听的话,或是为孩子之间的一些小矛盾,亦或是为一点小事争执不下,伤了和气。两家吵架,有看热闹的,有煽风点火的,当然更多的是劝和的。在吵得不可开交之时,窄院院里德高望重,受人尊敬的婆就出场了,婆一开口,都得给个面子。但事后他们过不了几天也就和好了。</h3><h3> 孩子们的战争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吵吵闹闹,分分合合。不管在院子里打闹的如何不可开胶,但出了院子却是一致对外,见不得有任何人受欺负,若受了委屈,便合计着如何去对付。</h3><h3> 在这个集体中,都学会了尊敬人,体谅人,宽恕人。出了窄院院,就是一家人,进了窄院院,还是一家人。</h3><h3> 院里那么多家人,出门时从来不锁房门,孩子上学,大人务工,老人看家,更是没有丢东西之类的事情发生过。</h3> <h3> 随着年龄的增长,对窄院院的不满与日俱增,院里人太多太吵,玩耍睡觉的地方太小,上厕所得排队,拉水时住在最里边的我家的架子车总是得骑在一侧的房檐石上走完这长长的窄院院,真真的能挣死个人。最让我想要逃离窄院院的理由是,木头头门太烂,上面有好几个大窟窿,几乎关不住,由于离学校近,远处的同学要从我家的烂头门前走过,这让我觉得很没面子。世事就是这样难以遂人愿,越想要走,其实最终留下了的就是你。</h3><h3> 年与时驰,院里的三爸家,素娟姐家,大伯家相继盖了新房搬走了。八十年代初,父亲在窄院院的最东头盖起了村里第一家架楼板的大房子,高兴之余,曾也埋怨他为啥不盖在人来人往的头门上,或是另辟一院新屋子盖。但总是搬进了新房子,终于可以在我的同学面前扬眉吐气了。和我最要好的素娟姐的搬走,也让年幼的我尝到了分崩离析的不便之滋味。当然我常常会去她家找她玩,她有好吃的,好玩的也都惦记着我,有很多时候,我干脆就睡在她们家。</h3><h3><br></h3> <h3> 院子里剩下我和花妮,亚亚,黑娃,红强爸,红科爸,哥哥姐姐的日子持续的最长。和我关系最好的要数我的戴兜花妮了,她小我几岁,对我唯命是从,很多时候该我干的家务活我都指使她替我干,扫院,倒垃圾,虽说是小我几岁,但是干活很麻利,很多事情都比我做的好。当然我也替她干一些她不擅长的事,比如替她写作业,给她分一些好吃的,带她去和我的伙伴们疯跑......现在想起自己当时的种种所为,我这做姐姐的还真是羞愧难当。</h3><h3> 红强爸是院里学习最好,头脑最够用,却让我觉得最难对付的“坏人”。谁作业本上有错题,他就用嘲笑的口气叫人家“浆糊”,长他两岁的红科爸,总会被他糊弄着挨骂。当然,我与他的战争一直持续着。当时父亲是信用社的驻村信贷员,专门负责四邻八乡的贷款存钱之事,红强爸就说我是资本家的孩子,二爸是乡上砖场的厂长,他就说人家是剥削阶级,反正在他嘴里,我们家都不是好人。但他也有服软的时候,比如说想借我的小人书看看,做了坏事让我替她保守秘密,他总是在嘲笑完“浆糊”之后又会耐心的给其讲解、经常让我们坐成一堆听他家的“小喇叭”。</h3><h3> 在这家院子里最让我头疼,最害怕的莫过于我的哥哥,说害怕吧,却也处处和他对着干,他偷偷抽烟,被我发现,我就赶紧告诉父亲,父亲骂他一顿或是罚他站半晚上的时候,其实我也心疼,后悔自己多嘴,但事后,我两继续相亲相杀,他爱吃宽面,我就肯定要吃细面,都是婆的心尖尖,婆先给哥哥切点宽面下锅里,再给我切点细面下一碗,在这当口,我俩不免要对骂几句,“妖精女”“闲事队长”,“滚远”等你来我往的互怼之词也就脱口而出。我俩从不同时走同一家亲戚,他去,他就不准我去,我去,他肯定不去。</h3><h3> 哥哥上初三了,过完年报名的时候哥哥死活不想念书了,第一次见父亲发那么大的脾气,气的脸色铁青的父亲追着哥哥在窄院院里前院后院的跑,屋里的人吓的都不敢出来。我也被他们气的哭了好几天,就这样,哥哥硬是跟着舅舅在东北学做生意挣钱去了。其实,我兄妹三人之中,哥哥最为聪明,学习最好,但当时的我不理解哥哥为啥就不上学了呢?</h3><h3> 哥哥出去了两三年,就自立了门户,生意做的不错,红科爸也不念书了,跟着哥哥挣钱去了。红强爸考上了大学,姐姐上了卫校,红科爸家不久也搬到了我们窄院院对门的新屋里住了。怀贤爸也辟了新院子,盖起新房搬走了,花妮家搬的最晚。最终,窄院院就剩下了我们一家。</h3><h3> 我家的南隔壁以及他们家的南隔壁都是窄院院,所以我们三家一合计,中间的那一家搬走,三院改成了两院,这样我家的窄院院就成了村里最大的宽院子了。</h3><h3> 父亲脚勤手快人缘好,加上四邻八乡对他的信任,他的营业额度在全省是挂了名的,每年都会扛回各种大大小小的奖牌,他的房间,挂都挂不下,加之哥哥的在外努力打拼,在1997年正月,我家开始动工,在宽院院里盖起了有十二根防震柱子的框架结构的,大客厅,小卧室,还带洗手间和室内楼梯的三室一厅的小洋楼,最合我心意的是,这次盖在了人来人往的临街的头门上。要高考的我也终于理解了哥哥为啥不念书要出去挣钱,我觉得他不就是那不甘贫穷,不甘贫庸,于平凡中能给人理想和光芒的孙少平吗?我的第一件牛仔外套,我的第一辆自行车,我第一次吃的荔枝,我第一次用的花王洗发水,都是哥哥买的。他第一次带着我和堂弟少波去西安时我的激动和高兴直到现在我依然清晰得记得,我也明白了哥哥口中所谓的他不爱吃的好吃的,其实是为了留给嘴馋的我吃,我在时间的磨砺和哥哥的恩惠中终于与哥哥和解了。</h3><h3> “门烂哩,房垫哩”的窄院成了有洋楼,有花园的现代化小花园,在一家人的精心布置下,宽院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但终于也失去了窄院院里的热闹,吵闹,趣味了。</h3> <h3> 如今,最晚在窄院院里出生的侄子鸣儿和超儿,也都到了成家立业之年,他们都有自己的追求和梦想,他们身上那不甘平凡,不甘放弃的劲头不就是从窄院院里传承下来的吗?</h3> <h3> 每年大年三十晚上,家人们就会欢聚在宽院院的客厅里,品尝着来自于从窄院院走出去,在四面八方工作的家人们带回来的美食,欣赏着异域的美景,谈论着各自的收获,畅谈着来年的愿景,当然,最后的话题都会落在我们一起在窄院院走过的岁月。此刻,仿佛又回到了窄院院,回到了那个虽拥挤但却使我们的心紧紧拥抱在一起去拼搏,去改变,去创造,去传承的艰难而光荣的岁月。</h3><h3> 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生我养我的那个安着烂头门的窄绺绺土院子,顶着手帕,穿着大襟袄袄的婆在佛堂前净手焚香,父亲在屋子里轻快的拨着算盘珠子,妈妈为我过年的衣裳钉钮扣,哥哥劈柴,姐姐做饭,我带着东东,婷婷,花妮,亚亚,黑娃打扫院子里的积雪,糊窗花的,蒸馒头的,包饺子的....</h3><h3> 窄院院,每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人们心头一颗永不陨落的星辰,一座永不坍塌的丰碑。</h3> <h3> </h3> <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