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似的饭局与辛弃疾的忧伤

仙客来壹（江茂根）

吴子似的饭局与辛弃疾的忧伤

辛弃疾与铅山县尉吴子似连载（十六）

作者/仙客来壹

鹧鸪天 •席上吴子似诸公和韵（宋·辛弃疾）　

翰墨诸君久擅场。

胸中书传许多香。

苦无丝竹衔杯乐，

却看龙蛇落笔忙。

闲意思，老风光。

酒徒今有几高阳。

黄花不怯秋风冷，

只怕诗人两鬓霜。

这是一个深秋的季节，稼轩先生这首《鹧鸪天》，记录了辛弃疾又一次饭局上与人在和韵而歌。这场宴会应是在辛弃疾家中举行。

“翰墨诸君久擅场”。

【翰墨】义同“笔墨”，辛弃疾在这里本意是指诗文辞赋和文章。【诸君】是辛弃疾对同桌客人的敬辞，也犹如称呼诸位一样。【久擅场】则充分表达了辛弃疾对宾客们的夸耀。大家都有诗词吟赋技压全场的功夫， 这是对填词作诗技艺高超出众者的赞赏。也是对擅长饮酒而赋独具酒量与诗赋这两种特长的炫耀。那么这桌客人就是稼轩先生隐居铅山的知音与酒友了。

　　“胸中书传许多香。”

【书传】古人多指著作；典籍。又谓以文字书札传述；也可理解为传递书信。而辛弃疾在这里与吴子似表达的则是指“书香门弟”。它指诸位都是出自读书人家庭，泛指这些人都有好的家庭背景。与辛弃疾经常饮酒和韵的信州人氏主要有：吴子似，赵晋臣，赵茂嘉，傅岩叟，赵国兴，赵蕃，韩淲，徐子融等。这些人不是官就是贵族和学者。

“苦无丝竹衔杯乐”。

【丝】丝弦有二胡、中胡、四胡、粤胡、三弦、琵琶、扬琴、秦琴、月琴、瑟、筝、笙，【竹】竹管有笛、箫、笙和小件打击乐器鼓、板、木鱼、碰铃、云锣等。分开来是各自指的八音，丝是琴瑟，竹是管萧。合起来代指音乐。苦无丝竹记录了稼轩先生隐居铅山县期思瓢泉期间，家境开始窘迫。一把大火烧了带湖庄园后就养不起歌伎了，所以辛弃疾有《鹊桥仙·送粉卿行》：

轿儿排了，担儿装了，杜宇一声催起。

从今一步一回头，怎睚得、一千馀里。

【粉卿】稼轩雇来的歌伎女侍之名。辛弃疾于庆元二年（1196）前后曾作《水调歌头》一词，在其词序中有云：“时以病止酒，且遣去歌者。”此后陆续写有送歌伎归去和思念已去女侍的词出现。

　　“苦无丝竹衔杯乐”

【衔杯乐】深刻地表现辛弃疾内心对这种谪官隐居的无奈，是一种窘迫之情的流露。试想要养一班歌伎和乐队，那是需要承担一笔较重经济支出的。而此阶段在铅山县唯有皇族赵晋臣还养得起歌伎和乐队。辛弃疾有一首《水调歌头（题晋臣真得归、方是闲二堂）》“……真得归来笑语，方是闲中风月，剩费酒边诗。点检歌舞了，琴罢更围棋。”这个描述就是辛弃疾参加赵晋臣家宴时的真实记载。

“却看龙蛇落笔忙。”

【龙蛇】古人一般是指隐匿、退隐的人士《汉书·杨雄传上》：“以为君子得时则大行，不得时则龙蛇。”《易·系辞下》：“龙蛇之蛰，以存身也。”这里当然是指非常的人物。唐诗人李白《 早秋赠裴十七仲堪》诗：“穷溟出宝贝， 大泽饶龙蛇。”但是辛弃疾也把他们的书法笔势的蜿蜒盘曲作为一种写诗填词的态势来反映。李白《 草书歌行》：“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如惊电。”【落笔忙】则是席间边饮酒边填词。这首《鹧鸪天》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产生的。

　　“闲意思，老风光。”

【意】，人或事物流露的情态：春意。诗意。惬意。情意。意境。 【思】，想法；思绪。辛弃疾填此“闲意思”肯定是顺应《鹧鸪天》词牌格律“平仄仄，仄平平。”，古韵【思shì】按今天的新韵普通话发音是平声字（思sī）。但今天的铅山方言“闲意思”的【思shì】则还是仄声字。【风光】指风景、景色，亦指繁华景象，铅山方言中也可以指铺张、热闹、体面，这就是风风光光。若加重语气或夸张手法则会在“风光”二字在加上“老”字，【老风光】。休闲的意境，热烈的风光。此韵多惬意。

“酒徒今有几高阳。”

【高阳】古代乡名，在今河南杞县西南。秦末著名人物郦食其，即是此乡人，他自称高阳酒徒，迫使刘邦百忙之中接见了他。后遂用“高阳酒徒”指好饮酒而狂放不羁的人。

【高阳酒徒】典出《史记·郦生陆贾列传》：

初，沛公引兵过陈留，郦生踵军门上谒曰：“高阳贱民郦食其，窃闻沛公暴露，将兵助楚讨不义，敬劳从者，原得望见，口画天下便事。”使者入通，沛公方洗，问使者曰：“何如人也？”使者对曰：“状貌类大儒，衣儒衣，冠侧注。”沛公曰：“为我谢之，言我方以天下为事，未暇见儒人也。”使者出谢曰：“沛公敬谢先生，方以天下为事，未暇见儒人也。”郦生瞋目案剑叱使者曰：“走！复入言沛公，吾高阳酒徒也，非儒人也。”使者惧而失谒，跪拾谒，还走，复入报曰：“客，天下壮士也，叱臣，臣恐，至失谒。曰‘走！复入言，而公高阳酒徒也’。”沛公遽雪足杖矛曰：“延客入！”

高阳酒徒郦食其的作用，功著于国，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正当刘邦徘徊不前，举棋不定之时，是郦食其为他指出攻陈留之方向，成为刘邦反秦首功； 第二，攻陈得积粟，足够起义军三个月的粮草，使其后勤无忧，得以有力量进军； 第三，攻陈扩大了起义军队伍，尤起兵数百人至破陈留扩兵到万人； 第四，刘邦过去一向瞧不起知识分子，但自从接见这个高阳酒徒后，才深知欲成其大事，没有知识分子为他出谋划策是难以成功的。所以在坐的有几个是高阳酒徒？能为南宋出谋献策？

　　“黄花不怯秋风冷，”

【黄花】这里当然是指菊花。因菊花能傲霜耐寒，常用来比喻人有节操。【怯】是害怕的意思。辛弃疾这里的“不怯”则是不用害怕当心秋风萧索而衰败与冷落。这就是辛弃疾的豪放派习性表现。关于“怯”，唐诗人宋之问说：“近乡情更怯”，一个“怯”字反映作者的复杂矛盾心情。而辛弃疾这个“怯”，则表现出作者的豪气。

“只怕诗人两鬓霜。”

【鬓霜】形容鬓发斑白如霜。 这个典故宋诗人梅尧臣 《依韵和诚之淮上相遇》：“形槁已能同散木，鬓霜从听著寒蓬。”这里的散木，也是典故名，典出《庄子集释》卷二中〈内篇·人间世〉。原指因无用而享天年的树木。后多喻天才之人或全真养性、不为世用之。所以我们今天席间鬓如霜色的在坐人都应该是天下人才，只不过不为世用之罢了。稼轩先生复杂的隐士之心在这里就反映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