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云舒·家书记忆

文君

话说五哥于九四年冬天十一月二十三日那天在风雪中把我送到了县武装部，从此我就走上了军旅生涯这条路，也是从这时起，在没有普及手机之前，与家人亲戚同学朋友的联系，书信往来就成了家常便饭。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部队每年老兵退伍新兵入伍已成常态，因此，出门饺子进门面也是部队流传下来的老传统，新兵入营第一天就是一顿热气腾腾的臊子面，第一顿饭吃长面条就跟地方上的人过生日吃长寿面一个道理，意味着入伍后的新兵安心部队，在部队长久发展下去。记得吃完饭，在新兵连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班长的交代，给家人写信报平安，写清楚自己所在的部队番号、连队住地地址，便于今后的联系。也是从那一时起，书信就走进了每一位军人的生活，甚至是生命。我端坐在小板凳上，爬在临时搭建的简陋的大通铺边上，虔诚的写下了军旅生涯亦或是人生的第一封书信，不晓得那封卡着三角邮戳的信到了父母手中，会给父母亲带来多少欢笑和眼泪。

新兵连的三个月可以说每一封家书都是一支兴奋剂，凭着一支支“兴奋剂”度过考验、锻炼甚或是磨练人性的人生转折期。新兵连指导员张营科在搞政治教育的时候最常说的一句话到现在仍然记忆犹新，“你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去努力，最后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部队考验的是你的奋斗和奉献精神！”指导员略带着甘肃平凉味的普通话给我们这群“新兵蛋子”做着思想工作。其实我在部队政治教育课上，经常是边听指导员讲课边细瞅着他肩上的三颗豆(上尉警衔)，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咱的目标就是考军校。还在心里暗暗地问自己:莫非部队真的是‘有什么样的努力就有什么样的结果吗？’这样的问题。容不得走多大神，政治理论学习后紧接着就是练军歌，专心致志的吼着:“战友，战友，亲如兄弟……”入伍后的第一首歌就是指导员教的，多少年了，军歌不是唱出来的，全是吼出来的……

新兵连除过政治理论学习之外，铁打不变的当然是军事训练了。单兵动作枯燥无味，但地方青年转变成合格军人就是从这一点一滴的枯燥无味中开始的，所以新兵蛋最怕的就是新兵连连长赵世祥，高原紫外线把连长的脸晒得黝黑黝黑的，总是看不见连长脸上露出一丁点笑意，加上他认真抓动作要领那股劲，新兵个个心里胆怯，都怕一不小心犯到连长手下被整一顿，那心情要多惨有多惨。对于一名新兵，三个月的磨练考验自然是少不了的，否则真的不会有军营中的破茧而出和凤凰涅槃。

当过兵的都有这种感觉，说不苦是假的，最抗不过去的就是想家的那种念头，远离父母初入军营，这种想家的急切心情真的很难熬，说残酷一点，在这种陌生环境下，陌生的面孔、陌生的生活习惯、陌生的一切……想一下子融入进来，真的是一种煎熬，所以家信就成了新兵们的一副心灵鸡汤，一支兴奋剂。

收操前，吼完几十遍的边原地踏步边呼喊着“一-二-三-四”的呼号后，拖着训练了一天的疲惫身子，新兵蛋子们用解开的腰带双折起拍打着上衣和裤角的灰土，溅起一团尘雾。班长严厉的喊着:“不许拍，不许拍，尘土都落到馒头和饭菜里了，那个龟儿子再拍，老子不给你发信件！”解散的队伍顿时鸦雀无声了，不吃饭也得看信。最关心的是能不能收到信，收到信的兴高采烈加扬眉吐气，兴高采烈的人是收到家里亲人的来信，又能看见妈妈那再三嘱咐的话语了，“听班长的话”、“照顾好自己”、“当兵了，要有点出息”等等此类的暖心话和激励语，看信的每一个人时而泯着嘴偷笑，时而趁别人不注意悄悄避开大家转过身偷偷的抹泪；扬眉吐气的人自然是收到女同学或者女朋友的信件了，运气好的说不定还能从信封里掉出一张美女的靓照，那就更神气了，要攒足一班人羡慕的眼光，兄弟们羡慕嫉妒恨去吧，看信才是真正的幸福，那些收不到信的人就只好眼睁睁地看别人享受精神大餐了。当然这一切都逃不过班长的法眼，班长带新兵的要诀是:吃饭看饭量、睡觉看睡相、来信看面相，新兵的点点滴滴都在班长的掌握之中。老兵就跟新兵不一样了，新兵连六班长最高兴的事是从四川老家寄来了爱吃的腊肉，我所在的班是三班，班长最关心的事是老家的幺妹对他的态度。

家书对于新兵连的我一样重要，看家书要比背枯燥的政治理论有趣多了，实际上家书对一名新兵来说是一种精神支柱。从老家到新兵连走信时间不长不短，正好是一周时间，不可能每天写信，老家人也不可能天天回信，所以我控制在一个星期发一封信，基本上是一周发一封收一封信，凭着一股坚强，挺过了新训三个月。父母亲都不识字，写信的事就全由五哥代劳了，每次看着五哥隽秀的笔迹心里就暖洋洋的，把父母亲对我想说的话全写上了，以至于我收到每一封家书都爱不释手，把父母的话语收藏在自己的心间，暗暗地为自己鼓劲“争气！争气！”。当然，在羡慕同班战友每天能收到信的时候，我还一直在琢磨着一件事情，自己临入伍启程时从老家带来的那半提包书啥时候能有机会啃完啊？指导员那句“有什么样的努力就有什么样的结果”越来越激发出我考军校的信心。

新兵连的三个月中，在收信这件事上，我一直是兴高采烈的，却从没有扬眉吐气过，因为三个月未曾收到过任何一封女性写的信，当时我们调侃叫“混的败”，我自己安慰自己，人长得丑还不会温柔，女孩子面前“混的败”是正常。后来在新兵下连后终于鼓起勇气给一位初中女同学写了封信，信寄出去就从中队调到机关了，等收到那封辗转腾挪了好几个回合的回信后已是半年后的事了，至始至终没能扬眉吐气一回，听同学来信说冬天就出嫁了，真的是应验了老狼那首《同桌的你》里的歌词了。其实新训结束后书信就不是太频繁了，偶尔写写家信报告一下自己的生活，习惯了军营生活不全是写信，实话说，当了老兵，开始变懒惰了。服役第三年，报考军校失利，整个秋季正在郁郁寡欢的时候，收到一封家书，信中说母亲三年的时间耳朵突然变聋了，父亲得了胆总管结石和胰腺炎差点没治过来，想见我一面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够探家，此时，我彻底的崩溃了，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梨花带雨的痛哭了一场渲泄自己的郁闷心情和担忧情绪。等到批准我探亲回家后，看到父母苍老了，侄女长大了，侄儿和外甥女也出生了，幸运的是见到了活生生的父亲，看着穿军装的我全家人感到的是一种无比的荣光和幸福，背后的苦处却没有跟我说起一个字，此时才真正体会到了军人的忠孝两难全。

在我考上军校当了干部之后，全国的通信方式都发生了大变化，电话普及了，BP机、传呼机、手机都用上了，纸质书信自然也就退潮了。但唯一不能忘记的是我俩在谈恋爱的时候，妻子为我写的那份表达爱慕之情的书信，字里行间都是感情的真谛，女人的感情是细腻的，虽已用上了方便快捷的通信工具，但是用书信传达感情却显得那么珍贵无比。至此，真正意义的家书就算结束了使命，时不时的电话问候代替了书信联系。

时光荏苒，远隔千山万水，家书传递着家的亲情和温暖，家书走远了，那一句句暖心的问候和叮嘱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镌刻在我的心间，留下了美好的回忆，浓缩了五味人生的酸甜苦辣咸，承载着几代人的期盼和嘱托，是走向人生顶峰的精神支柱，更是我一生的财富。家书虽栖息了，但人生奋斗和修养不能片刻栖息，努力奋斗和品行修养永远在路上，因为我还记得，“有什么样的努力奋斗就有什么样的人生结果！”

文君

于内蒙古老家

2020年2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