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圣线

天明

　　搭档很重要。执着和小苏是那种拿条新轨迹就上山的户外搭档，他俩路好开车，路烂改骑摩托，常常天没亮就直奔山脚而去，有点疯狂。

        貌似天不怕地不惧的两个野脚杆，对待马圣线却谦虚起来——轨迹早就找好，迟迟没有上路。曾问执着两个强驴为何没走马圣线，答时机不成熟。到了年中又问是否有走马圣线的打算，回答到十月看，等竹林干透些。

       

        

　　眼看十月即将过完，天气依旧忽雨忽晴。几次冒着雨雾上山去，把人虐到伤心至极，爬山激情锐减，也不把马圣线放心上了。

        日历翻到2019年10月26日。

      午间刚过，收到执着的微信，真兴奋！无疑，这是好消息。

　　晚上10点多，户外群友传来坏消息：有驴友登马龙峰因大雾失联，真叫人揪心！

和失联驴友素昧平生，但兔死狐悲，凝重的阴云笼罩在每个大理户外爱好者头上，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任何的批评、谴责无济于事。瓜哥、执着、刘大素以及传泽和长街兄等驴友参加了搜救，我们走马圣线也悄声搁置。到了29日下午不得已将计划透露给瓜哥，随后商议若搜救还没有结果，他加入我们改道从马龙副峰上主峰寻找看看。

30日传来振奋人心的消息，失联驴友搜救成功且平安归来，真是奇迹！驴友找到，瓜哥请假为难，就不再和我们上山。

迷路事件圆满解决，但激荡起的涟漪尚未平静，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去走马圣线是否合适？

马龙副峰至圣应峰之间的山脊，长约4.5公里，驴友称为马圣线或圣马线，以山石陡峭、竹林密集和人迹罕至著称。头天找到人才松口气，第二天如果我们在上面出点差错，明摆着是给社会添乱吧……后果不敢想象。但等了一年，这样轻易放弃，心有不甘，而错过这个季节，再重燃这份激情又待何时？犹豫，纠结，首次感受来自体能之外的困绕，真是压力山大。

远眺马圣线，摄于2020年1月。

　　钱家客栈觉得“天气太好了，不爬山实在可惜！”一个人拿上轨迹背起包就将马圣线走了回来。我们没有大神们说走就走的气概和洒脱，也不敢跟他们攀比速度。小苏把大神们写的美篇发在群里，以便我们了解地形的险峻。权衡利弊后，觉得以我们三个对苍山的经历，相同的线路，无非比大神们多耗费些时间而已。只是担心天气，在陌生的山脊上遇到雨雾，难度会升级，风险也倍增。

箭在弦上，我们得摒弃杂念，做好最坏的打算，去探寻那片未知的风景！

圣应峰和马龙副峰、主峰。

感谢@寄给宋小惜的情书提供此图，摄于2020年2月22日。

　　和执着一起爬山多次，基本是他策划线路并负责领队，今天也不例外。走出石鸡山墓园不久，还在松林间穿行，一直在前面带路的执着停了下来，说觉得有点喘不过气。头灯下，只见豆大的汗珠在执着脸上泛着亮光，今早他的状态非常不好。5：30，我们到玉带路，执着汗如雨下，取下头巾一拧，石板上就是大滩汗水，非常担心他能否坚持得下今天的行程。喝几口热水，不等身上凉下来，执着就说：“没事，继续上路。”

　　踏着软绵厚实的松毛，经过那片笔直挺拔的景观林，再爬上一片缓坡，视野突然开阔起来。这时东方拂晓，夜色淡去，晨雾如纱幔般徐徐拉开，睡眼惺忪的洱海朦胧、静谧，随着朝霞给素颜的云团镶边上色，一幅壮观的水粉画便展现于眼前。为了爬山经常在山上看日出，每次见到万丈霞光总会心潮澎湃，无比兴奋，更觉得半夜两三点早起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寻个背风处休息下，执着和小苏吃早点，补充体能，执着一路坚持上来，看上去显得很疲乏。

　    海拔接近3400米时竹林密集起来，羊肠小道时隐时现，行走还不算费力，对面的圣应峰一直被浓雾覆盖着，不免让人担忧。

　　这两块石头象是副峰的护山灵兽，或卧或立于色彩斑斓的陡坡上。

　 翻过山头，在云雾游动的短暂空隙，可以窥见黑黝黝的副峰，右边的主峰一直没有露脸。阳光偶尔穿透云团洒在山坡上，但天气不是太理想，执着和小苏凝视着山顶，表情有些无奈。我们都清楚现在山脊的气候，为了不虚此行，我们必须到雾里去。

　　第二个山头几乎看不到路，竹林漫山遍野，冷杉稀疏点缀其间显得出类拔萃。竹子十分好客，带着春夏集攒的活力扑面而来，用新生的叶子热情地迎接着我们，尽管脸颊火辣辣的生疼，却也欣然接受大自然的亲切抚摸。

北面是龙溪，山间薄雾升腾，树木郁郁葱葱，满谷秋色。一群鸟儿自林间飞起，红色、黄色的羽毛鲜艳夺目，非常漂亮，难得一见，只是离得远飞得太快，来不及把镜头拉近。

（图中红黄的小点就是漂亮的小鸟）

　　南边是清碧溪，前方白雾飘逸处，山石灰褐，丛林苍翠，竹叶绿黄——苍山大美而不言。

　　悬于半空的这块石头，就像一只既好奇又拘谨的手掌，忍不住去感受雨露的清凉，不曾想一朝伸出，过了千年也没有收回来。站在上面生怕把它压塌，下方就是深谷陡崖，走上去还是需要十足的勇气。

　　

　　上峰顶的路就在执着身后的丛林间，执着的体能有所恢复，还是不及正常状态下的神勇。

　　11点，到副峰山顶，刚出树林，猛烈的寒风让人打个寒颤，手指瞬间变木，清涕随风而飞。雾就像是一位魔术师，一座山，马龙主峰在他的魔力下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整天都无迹可寻。不熟悉地形的驴友可能以为堆着尼玛堆的副峰后面就是天空，实则山外有山。一直期待从南面观赏马龙主峰的英姿，可惜运气不佳，只得另择吉日，大风吹得人发抖，试图掳走我对山野的热爱，却刮不去心中的遗憾。

        

        离开山顶，往东南边风就柔和下来，这时面前出现一片梦幻的树林，仿佛走进了童话世界。毛绒绒的树杆造型各异，像警觉的松鼠爬在上面，又似兔子在树下觅食，更像温顺的羊驼好奇地盯着你看，真是千姿百态让人赞叹。轻轻地走过去吧，不要惊挠它们，它们如此神奇，更是异常脆弱。

       11：50，在背风处休整片刻，我们决定继续向圣应峰进发。这是我们三个首次搭档上山，论爬山资历他俩比我深厚，小苏年轻气盛在前面开路，执着负责轨迹导向，我年岁最长，只管自由拍照，跟着两个金牌领队心安理得在后面拖后腿。

　　想到林密雾大，打算穿鲜艳点的衣服醒目，同伴好认，结果只找到这副雪套。执着一身黑，要么隐身于石头间，要么在雾里简直看不清人影，全靠吼声来定位他，为安全考虑，建议他以后好色一点也不碍事。

　　冷风一个劲地刮着，竹子不知疲倦随风摇摆。云雾就像在客厅里玩耍的三岁小魔兽——随时不见踪影，又出奇不意蹦出来吓你一跳。多数人对小魔兽可能既爱又恨，我们对浓雾恐怕只选其一，即便如此，就当是苍山之神对我们的考验吧。

　　马圣线可能是苍山上巨石最多的山脊，整个山梁如同远古时代的采石场，有的乱石岗像是用神力把大石随意堆放而成，有的则是刚把巨石破开三两块就半途停工。

从乱石岗上翻爬下来，密密麻麻的竹子让你无处下脚，好不容易钻出竹林眼前又是横七竖八的巨石阵……如此反反复复消耗着体力和时间。

山梁东边倒也背风，但全是杜鹃和冷杉生成的树林难以通过，只能顶着大风在山梁西面的竹林中穿行。大神们的轨迹只能引导前进的方向，竹林里无路可寻，每个落脚点都不踏实，但始终相信自己迈出的每一步都正确，并非别无选择，而是无法确认是不是最佳之选。

　　副峰到圣应峰之间还有一座山峰，不知其名，正好位于山脊线中间。云雾缭绕处是副峰 ，我们是从竹海里“自由泳”过来的。

　　好奇心燃烧着激情，驱使我们去探寻新的线路，陌生的山野总是带来艰辛和惊喜。

西坡这列长长的石山线条整齐，在云雾里若隐若现，很是壮观。等了好几分钟也不见云雾散开，收好相机走出去几步，忍不住回头瞟一眼：石山果然现出全貌，赶紧扯下手套拿出手机补上一张。站在冷风里等人并不容易，同伴如果没有耐心，等你收起手机、把又僵又木的手指塞进手套转身，可能他们已消失在林子里难以追赶，感谢执着和小苏无限的耐性。

　　竹林簇拥着冷杉，冷杉陪伴着山石，所有中国画的勾勒、皴、擦、染等技法都在这些优美的山石上体现出来，古代和近代的国画大师们寥寥几笔落于宣纸上的线条，在见识过一些大自然的山水后，才感叹他们的神工妙笔，画得如此生动和真实。当代的画家却不惜油墨重彩，挂张彩照在面前，硬生生把相片上的景物描绘到画布上，非常逼真，反倒觉得他们画得太假。

前方雾里面那块凸起的石头叫兔耳石，是马圣线标志性的景物。潮湿的竹子，盘根错节的树林，陡峭的石崖，如果再遇上大风和雾——说马圣线是苍山最艰险的山脊，确实没有浮夸。

　　这是清碧溪之源，这片宽阔险峻的山谷孕育了一泓清泉，当你在山麓双手捧起清洌的溪水时，请记得它们凝聚着山上每一寸黑土，每一块山石，以及每一株花草的灵气与深情。

　　来到兔耳石，半个身子湿透，执着看看轨迹，说离圣应峰不远了。

灰白的雾从这道缝隙里源源不断的飘出来，仿佛走进这半掩的石门就是另一个神秘的世界……

　　传说上世纪那些高耸的烟囱多半在夜里修建，原因是让施工的师傅们看不到脚下的高度，忘记恐惧专心彻砖。在雾里攀爬陡峭的山脊也有类似的感受，你看不清下方有多高多险，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抓牢眼前湿滑的石头，不能有半点的闪失，稳稳当当地爬过去。平心而论，假如在这些地段出点问题，以现有的社会资源和条件，救援如同登天，代价多么巨大！量力而行，永远是安全的前提。

　　在浓雾弥漫的山梁上，光线黯淡，如果不看时间就觉得天色已晚。走了那么久，总想象着前面的山头该是圣应峰了吧，但每次爬上去会失望地发现还有山头在前方的雾里。

　　4：15，坡度变缓了，竹林里隐约有小路，加快脚步，枝叶间出现一小块眼熟的空地，走近一看，天啊，终于见到那块邮票般方正的大理石！双手把它捧起来，不由自主贴拢脸颊，“圣应峰”，如此亲切，真有点热泪盈眶的激动！

　　身上又湿又冷，在执着的催促下，还是得按几张片片再走吧。

　　4：30，作别圣应峰，我们像刚放学的小学生，欢快地小跑下山，茂盛的竹子轻拂过脸庞，在身后轻盈地向我们挥手。

半路瓜哥打来电话，说他下班后来感通寺迎接我们，瓜哥想得真周到，我们疲惫的身体又一下子振奋起来。

太阳还未下山，树林间闪烁着金色的光亮，6：50，我们来到瓜哥身旁，他今天原本要和我们去同甘共苦的，难免有点小遗憾。

　　小苏和执着说今天的马圣线太惊心动魄，以后不想再去冒险了，他们所言或许有人相信，反正我是不信。这对搭档总是“好了疮疤忘了痛”，我清楚不久之后，看着崇山峻岭，他们那不安份的狂野的心又将蠢蠢欲动。

恭喜执着顺利收官十九峰纵横线。

感谢执着和小苏盛情相约并一路陪伴，以及拍摄的图片。

谢谢瓜哥、乖乖羊和各位友友的关心。

花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