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那山,那路</p><ul><li> ------狼人</li></ul><p><br></p><p> 一辈子当个爷爷就够了。</p><p> 从我家再往山顶去5里路,又是一个600多人的大庄户,全庄子人一个姓,500年前我们是一家子。</p><p> “这个是三祖太爷”。</p><p> “这个应该喊大太太爷”。</p><p> 鬼晓得他们庄子积什么福了,居然连怀里吃奶的小屁孩父亲都要我认作五爷,尽管我也不过4岁。捞不着弹弓或是白面馍馍,我才不领这些情,见面能喊爷爷算嘴甜了。也可能是500年前的排行,父亲听见了也一笑了之。</p><p> 父亲在熬茶。正常喊他应该是三太爷了,摇曳的煤油灯一会把他的脸拉长一会又扭曲更显得黝黑狰狞,毫无章法的胡子就像姐姐的鞋刷子参差不齐,那拖拉机样的嗓门又像是和父亲吵架。我怯怯地躲在母亲身后,看他满是血丝的眼睛在噼啪作响的柴火星里闪烁着红光。</p><p> 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昏暗的灯光让我昏昏欲睡,心里放不下的是土炉子上搁的白面馍馍还能剩多少。这份耽心让我哼哼唧唧缠得母亲心烦。</p><p> “哪捡来的娃娃,过来,让太爷看看”。</p><p> 向来怕生的我被硬拽了过去,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汗腥味灰尘味烟草味,针样的胡子同时扎在我的脸上。</p><p> “啧啧,这腮帮子”。还没从钢针般胡子的包围中挣脱,三太爷的大嘴就咬住了我的脸蛋,我疼的哇哇大嚎,睡意全无。</p><p> “来来来,喝茶,惹他干啥”,父亲不知所措,倒是母亲急忙中给了两火钳子三太爷才算松了口。</p><p> “都孩子的长辈,没轻没重的,不怕吓着他”。母亲探身抱我起来,就这功夫,还在嗨嗨干笑的三太爷又给半空中的屁股蛋子来了一口。</p><p> 只记得我哭了很久,是委屈,更是害怕。快天亮的时候从噩梦中惊醒,又在母亲独有的摇篮曲中熟睡。也许持续我这半生的噩梦也是从那晚开始的。</p><p> 接下来不久的中午,堂弟也被咬了,还是三太爷,四婶在炕头和母亲抱怨着堂弟脸上深深的两排牙印。我惊恐地缩在窗户后边,竖起的耳朵生怕三太爷破锣般的嗓门这会就在大门口响起。</p><p> 此后的日子,就在我快要遗忘三太爷的时候,就在哥哥抱我去打天花疫苗的时候,就在我坚强地承受住了钢针扎入皮肤的时候,三太爷两排牙齿又清楚地写在了我的脸上。</p><p> 从此,我哭闹不休最好的催眠剂就是三太爷,只要听见他的名字,一准悄无声息。从此,我赖在外面不回 家的最好良药就是三太爷,只要听说他在附近,一准一溜烟回到母亲身边。“他是狼变的,是狼人”。母亲这样说,四婶这样说,认识的大人、小孩都这样说。</p><p> 直到我上了小学二年级,直到和狼人的一次狭路相逢在他野狼样的嘶笑和我发疯的奔跑中,直到我摔下四米多高的田埂后,故事结束了。先是父亲母亲和他断交,再就是他开始躲着我走路,再就是,我从此再也没见过他。</p><p> 前年回家的时候,无意识中听母亲说起:“湾里那个咬你的你三太爷,病的很重,好像不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