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PK白蛇，人生就这样走向成熟

鸿烨

       最近我又重新看了一部香港经典老电影，就是徐克导演的《青蛇》，这是一部90年代的电影，当初看这部电影时，自己刚参加工作，当时是一大堆的不理解，感觉这部电影太妖孽，太大胆、太荒唐、太颠覆了人们的三观了，和传统的白蛇传相比，它里面的白蛇、青蛇、许仙的形象以及他们的情爱故事，叛逆离奇，颠覆传统，让人难以接受，当时认为这一部离经叛道，胡编乱造的烂片，不过很疑惑，徐克是一个著名的大导演，他为什么要拍这样的片子？想不通时只归结为大陆和香港文化价值观的异同，感觉很不喜欢这部片子。

      但他的作者是李碧华，或许大部分人不知道李碧华，但你不可能没有看过关锦鹏导演的《胭脂扣》、陈凯歌导演的《霸王别姬》以及张艺谋的《秦俑》。这些电影每一部都是响当当的经典，而李碧华，正是这些作品的编剧，以及小说的原作者，香港出生的李碧华，一贯素与张爱玲牵扯不清，同为写爱情的女作家，李碧华的小说多以鬼魅著世，在她眼里，人生追求不外“自由”与“快乐”，作风低调，活的逍遥。所以她对女性有一种独特的视角，作品下的女性个个成为经典形象。

       时隔30年我再看这部电影的时候，生活已经将我的棱角磨平，我也是那个却道天凉好个秋的中年了，在经历了“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三个阶段，重新以现在的阅历审视这部电影，感觉恍如隔时，竞如涅槃。我才感觉到这部电影为何能坐上香港经典电影的宝座了，真是年少不解曲中意，听懂已是曲中人了。因为它写尽了真实的人性，原来青蛇、白蛇和许仙一样，都是需要七情六欲和人间烟火滋养的，生活就是这么真实，我们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要给它涂脂抹粉，掩盖原来的面目呢，赤裸裸的还原生活，你不要觉得太陌生和血腥？

     这部电影也让我催生了看电影原著的想法，好在互联网发达的现在，找出他的原著并不困难，仔细阅读原著后，发现小说比电影更细腻传神，毕竟电影还要加上导演的一些理解和处理，同时电影表现手法的局限性也让它无法酣畅淋漓的表达原著。

      在小说中，作家李碧华以周星驰式的厘头式语言作为开篇，将我们引到缠绵悱恻的故事中，白蛇与青蛇因误吃了吕洞宾给的七情六欲丸，开始懂得了人类的情感，他们脱去那层蛇皮，化为人形，白蛇以为，以她千年的道行，再捧出一颗真心，甚至不惜罔顾与小青五百年来耳鬓厮磨的缱绻相依之情，将赌注放在一个平凡善良的美少年身上，便能收获一段凡人的真情。她自我满足于倾其所有换来的，一个心有旁骛的平凡男人，一个又一个有口无心的誓言，直到后来因为小青的缘故，那层虚伪的遮羞布被法海撕开，她才认输。但认输，却不等于悔悟。

       许仙明知白素贞是蛇，也谈不上怎么喜欢她，但他拥有白蛇便从一无所有一下子财色兼收，于是他装聋作哑，游走于白玫瑰与红玫瑰之间，好不潇洒快活。他与小青，是她引诱他，抑或是他引诱她，都是难以说清楚的，反正他和小青都背叛了白蛇，他的背叛被白蛇原谅，但他的出卖不可能求得青蛇放过——他高看了自己在小青心中的地位，最终被青蛇一剑刺死，惨淡收场。

       青蛇呢，以为自己冷眼看尽世情便能游戏于人间，却死活不肯承认自己对法海暗生的情愫。她也依旧离不开她又爱又恨又羡慕又嫉妒的白蛇，以自己的喜好为中心，无拘无束的活着，好像就是她追求的全部。

    法海。若论真，法海最真；若论纯，法海最纯——不愧是和尚的设定。如果说小说中还有一个没有杂念的人的话，那个人就是法海，而他唯一不能让人原谅的一条罪行，也是最严重的一条罪行是，便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隐私，不惜以“天条”为名，名正言顺地伤害别人。在小说里，法海带着一种几近变态的刚毅和执着，去追寻自己的信仰和理想。他的人生路途上没有所谓的路口，所以他永远不会迷失。他能让人产生与爱等量的憎恨，又让人一筹莫展，但他的内心也有柔软不可触摸的一部分，所以最后无法面对小青落荒而逃。

       传统的白蛇传中，白蛇正直善良，青蛇侠肝义胆，许仙忠厚老实，法海冷酷无情，让人们对这部悲剧千百年来施以同情之心，青白二蛇，已是妖界正义的化身。可仔细想想，有时候三观太正，总是透露着一点点假，嬉笑怒骂、好坏随心的故事，充满烟火味和七情六欲的人生，才能体现真生活。因为人的内心最为复杂，复杂到它的主人也不了解。至少，演变成一种幽怨，无奈的倔强。到头来都是空虚。小说《青蛇》是离经叛道的创作，题材已行走于边缘，意识大胆，但这种大胆，也是来源于生活，也更能让凡人思考自己的人生。

      曾经看到过一句话：“我们的生命本来多轻盈，都是被这肉体和各种欲望的污浊给拖住。肉体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伺候的。”可惜这个道理，太多人不明白。白蛇不明白，为了爱，她水漫金山，丢掉了自己，被压雷峰塔下数千年；许仙不明白，为了富贵，他负心薄幸，利用爱他的素贞，命丧小青剑下；法海不明白，为了高僧的帽子，他降妖除魔，却连小青的勾引都渡不过……

      所有人中，活得最明白的是小青，我行我素，要的就是眼前的欢笑和快活。它的选择就是我要以自我为中心，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尽量让自己开心快乐，也不枉为人一场。

       在整个小说中，每个人都面临着无数个选择，从白蛇和青蛇选择化为人形再到她们选择自己的情欲对象、从许仙选择素贞到青蛇选择法海却得到白蛇的警告，无奈选择去勾引许仙、法海为了修行选择收伏得了佛荫的蜘蛛精、白蛇选择盗仙草、水漫金山、青蛇选择一剑刺死负心薄幸的许仙……人生就在各种选择中渡过，也在各种选择中成熟，但每个人的选择都离不开一个“利”字，无怪乎李碧华写到：“任何一个人，只要他不是窝囊废，就一定会选择。名是虚幻，利才实在。说金钱万恶的人，只因他没有。”

    在青蛇这部小说里，几个主人公经常在思考人生？小青五百岁了，可她经常抱怨：“做人真难，简单复杂化，爬叫走路，这叫拿伞，真难学”。白蛇比她早修炼五百年：“我比你早想五百年，到了今天依然参不透。做人有做人的规矩，要收起尾巴，你要控制好自己。”小青却说：“我不喜欢规矩。最讨厌了，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为了不被人揭穿蛇的身份，小青必须挺直腰板，装得像个人。可她心里一点都不快活，有种不可思议的不安定。她难过极了，在小小的庭院中扭动身躯乱舞，来回发泄，只因“实在直立得太累了。”看着白蛇与许仙的恩爱，也学着白蛇问许仙“人是蛮好玩的，怪不得姐姐那么想做你们，你跟我说说，跟我解释解释，什么是情？什么是七情六欲”另一方面，为了合群，磨平一身棱角，满脸善意地与人结交，却压根儿看不懂肚皮下的每颗人心。

      这让我忽然想总结一下白蛇和青蛇的性格特征，白蛇：正直无私、大义凛然、正能量满满、不计前嫌、隐忍、维护正义、恪守规矩……青蛇：我行我素、心性天真、童心未泯、无拘无束、追求快乐、纯真无邪……

      她们给你的印象，就好比你被人打了一拳，白蛇说“算了吧，宽恕他”青蛇却说“以更强力量打回去，让他知道你的厉害”，你买到一个假冒产品，白蛇说“不计较了，大不了扔了”，青蛇却说“打12315，举报他”，遇到你喜欢的意中人，白蛇说“他有自己的家庭，我还是祝福他吧”青蛇说“凭我的魅力，我想试试，或许还有希望”……

     看完小说，我感觉李碧华的高明之处，在于洞察人性的自私和贪婪，每个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白蛇和青蛇。同期的，相间的，点缀他荒芜的命运。只是——当他得到白蛇，白蛇便渐渐成了朱门旁惨白的余灰；那青蛇，却是树顶青翠欲滴的嫩叶子。当他得了青蛇，青蛇便成了百子柜中闷绿的山草药；而白蛇，就变成了天际皑皑飘飞柔情万缕的新雪花。而每个女人，也希望她生命中有两个男人：许仙和法海。法海是用尽千方百计博她一欢心的金漆神像，生世为他稍假辞色，仰之弥高；许仙是依依挽手，细细画眉的美少年，给你讲最好听的话语来熨帖心灵。

      忽然顿悟，既然我们现实生活中不能同时拥有两个截然相反的情人，但我们内心深处，也常常不是有两条缱绻相依的蛇吗？它们常驻在我们心中，一个具备白蛇的所有性格特征，一个具备青蛇所有性格特征，每遇到一种选择，她们之间也互相是不是PK，然后做出选择吗？要么白蛇胜出，要么青蛇做主，抑或是她们合解。作为我们中国人，深受儒家思想的教育，多半白蛇胜出为主，可我们的生活中如果缺少青蛇，那就少了许多快乐源泉，徒增许多烦恼。

      李碧华让这两条蛇选择的核心还是“利”，其实谈到“利”，我并不觉得这不是自私的表现，一切事物趋利避害，追求自身利益，这是本能，“利”有正义，也有非正义，看你怎么权衡，至于分析这部小说里的人性，确实太深奥难测，一下子难以参透。

      这让我想起古今一些名人，它们是如何制衡自己心中青白二蛇的，我觉得首推苏轼，他能将体内的青白二蛇控制到最佳状态，让后人觉得他就是一个让人学习的楷模，在林语堂眼里，苏东坡有多重身份：无可救药的乐天派、伟大的人道主义者、诗人、大文豪、大书法家、新派画家、亲民的官员、正义的法官、皇帝的秘书、儒学政治家、工程师、酿酒师、佛教徒、酒鬼、美食家。从这些称号中足可以看出苏轼在制衡心中青白二蛇的能力非同一般。

     而经常让白蛇做主，未免人生太严肃太古板，放任青蛇潇洒，也未免一切如意，比如李白就是一个浪漫不羁的诗人，如果说他的才情是白蛇的话，那么它的狂放高傲就是青蛇，“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过分的放任青蛇，他的仕途和人生也不很顺利。

      故事最后，时间轴画到了现代，素贞被放出雷峰塔，摇身一变成妙龄女郎，去追寻新的情爱了。小青骇然：“姊姊，你又要——”素贞：“小青，生命太长了，无事可做，难道坐以待毙？”这一次，二人都有意不要重蹈覆辙。

      所以说，人生的成熟，大体如你体内的青白二蛇一样，首先要经过漫长的修炼，褪去那层冰冷的蛇皮，化为人形后慢慢学习做人的规矩，在青葱岁月里，夹杂着蠢蠢欲动和对情欲的困惑，模仿过，经历过，自以为是过，在某一个时刻，发出微光，找到方向，却发现生活绝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单纯单简单，然后蜕变的更加坚强，继续试探，完善人生，而后自知。无论过程多么痛苦，人生如此，浮生如此，情终情始，情真情痴，却一刻也离不开情！感谢徐克导演在《青蛇》里带来唯美的画面，感谢李碧华对人性的真实解剖，让我们向经典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