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在我的求学生涯中,印象深刻的老师不多,奎龙老师是其中之一。 <br> 1980年9月,我从本村孔庄学校初二年级升入邻村南李学校初三年级,当时我们属初中二年制改三年制的第一届。来到新的学校,校园整洁,师资雄厚,一入学,从心里就喜欢上了这所学校。 <br> 班主任老师个头不高,面容清瘦,一米六上下,四十七八岁,黑发中夹杂着不少银丝,眼睛不大,一脸和善,时常笑眯眯的,卫姓,本村人,这便是奎龙老师。初次接触,是在入校交学费时,当时每学期学费一块钱,我从口袋里掏钱时,一不小心,10多枚硬币滚落一地,引得哄堂大笑,我的脸一下红到耳根,奎龙老师乐呵呵地说:“师傅徒弟,一路神气。”言外之意,他也洒过这个醋,一句话,轻轻松松的给我解了围,我打心里更觉得奎龙老师和蔼可敬!<br></h3> <h3> 奎龙老师代语文课,正牌师范学校毕业,他的课讲得声情并茂,形象生动。“这就是白杨树,西北一种极普通的树,然而决不是平凡的树……”四十年的时光过去了,奎龙老师讲述《白杨礼赞》时那仰扬顿挫的语调,那夸张丰富的表情,那宛如掠过一排排白杨树摆动的手势,恍如隔昨,历历在目。从那时开始,语文课我不再感到枯燥乏味,写作文也不再搜肠刮肚。在我心目中,奎龙老师的形象,越来越高大,甚而成为神一般的存在了。 <br> 谁料,剧情的发展却来了个180度大转弯!那次,熄灯铃拉响约摸半小时后,宿舍长蹑手蹑脚地走到我跟前,嘀咕说班主任卫老师要我去一趟他办公室。我一进门,不由分说就被他连推带搡,偶尔拳脚相向,从门口到了后墙根,从后墙根又到了门口。这时,奎龙老师问:“知道为啥挨打吗?”我摇了摇头。原来,熄灯铃敲响后,我跟相邻的同学说了几句话,被宿舍长告密了。就这点小事,值得大动干戈吗?一路走来,我每每都是数一数二的成绩,是被老师们捧着长大的,哪受得了这种奇耻大辱!他在我心中的高大形象轰然倒塌。后来,跟其他同学闲聊时,他们说:“你够便宜了,请我们去,卫老师都是棍棒伺候,你没看见他门后立着的那根发亮的枣木棍子吗?”听到这里,我还真惊出了一身冷汗!</h3> <h3> 没过几天,又遇上一件不开心的事。冬日早操时,天还没亮,寒气袭人,我们在操场上跑着跑着,只见奎龙老师手里拽着好几条被子,在满是尘土的地上,一圈一圈地拖来拖去。咋回事?大家眼里流露出疑惑的神情。出操结束,奎龙老师发了话:“谁的被子谁拿回去,再敢偷懒还是这下场!”原来,开始上操后,他专门去了学生宿舍,床上凡没有叠好的被子,一律被拉来示众。不巧的是,我的被子垫底,被面上沾满了尘土和枝枝叶叶,这还怎么盖呀!舅舅在本校教书,没多久,向母亲告发了此事,我饱饱地受了一顿呵斥。自此,对奎龙老师的做派,我横看横不顺心,竖看竖不对眼,对他的怨恨也与日俱增。 <br> 转眼已是初三下学期了,那次周末的最后一节课是语文课,临放学时,他宣布了一条重要决定:“本周星期天只放一个下午,用于补习语文。”这时,“嗡”地一声,台下乱成一锅粥,那时是每周六天工作制,补课就意味着每周只能休息一下午,还包括回家在路上的来回时间,同学们谁不是归心似箭! <br> 几个周日的补课过去了,这天周末,奎龙老师笑着向同学们说:“这次星期咱还不放假。”听到这里,我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勇气,嚯地站起,“咣”一拍桌子:“我要是班主任,一天课也不补!”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射向老师和我。这时,只见他不慌不忙,脸上依旧笑咪咪的,不紧不慢的说:“什么时候你成了我的老师,我听你的。”一场即将来临的暴风雨,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的化解了。霎时间,我为我的鲁莽而羞愧,也为老师的大度而震撼。</h3> <h3> 是啊,他辛辛苦苦补课,不图一分钱的报酬,图的啥呀?有时尽管教育方法欠妥,但也是恨铁不成钢!尽管家近在咫尺,为了看护学生,常常住在学校,夜不归宿……思来想去,我的眼里不由的充盈了一种湿润的东西。 <br> 此后多日,我羞于见奎龙老师,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不是因为怕,而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敬畏。 <br> 周日的语文补课,一直持续到中考之前,没一次间断过。 <br> 那年中考,我们这个地处偏远农村的30多人的班,考入洪洞中学的包括我有3人,其它高中20多人,大幅度刷新了本校中考历史纪录,特别是语文成绩,明显高出全县平均水平。暑假上高中之前,好几次打算向奎龙老师认个错,也向他表达一个学生对老师的感激之情,只是或因怯懦,一推再推,终未成行。</h3> <h3> “其时进来的是一个黑瘦的先生,八字须,戴着眼镜,挟着一叠大大小小的书,一将书放在了讲台上,便用了缓慢而很有顿挫的语调……”每每读鲁迅大师《藤野先生》这段文字时,心里有一种感觉,奎龙老师分明就是现实版的藤野先生!他的执着,他的认真,他的敬业,估摸跟藤野先生如出一辙,只是身处乡野而已。数十年来,我一以贯之的勤勉以及忠于操守,可能是老早前从奎龙老师的言传身教中,在心里埋下的种子吧。</h3> <h3> 随着年岁的增长,旧事旧物常涌上心头,奎龙老师也随之走进我的记忆中,按说我老家与他家仅几里之隔,登门拜访不是难事。但一来横亘着中间几十年的光阴,见面后不知该说些啥,二来想到自己现在的状况很为一般,见面怕让老师感到失望。总之,在他看来,是母校一别,杳无音讯了。 <br> 近日,从同学那里得知,八十多岁高龄的奎龙老师身体依然壮健,心里欣慰不少,并相约登门拜访,共话当年。</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