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感录】

李航

【饕斋纪事 • 随感录十一篇】

其 一

昨晚看电视，无意中转到了广播频道，一段异常喜爱的旋律环于耳畔，让我欲罢不能。于是静静的听了半晚上交响乐。

坦白地说，我并不是一个懂西洋音乐之人。本人爱好京剧，喜闻乐唱。一是受家慈熏陶;二是受时代影响。儿时正赶上样板戏充斥文坛的年代，八部戏均看过无数遍，对现代京剧自然多有了解。加之母好之故，对传统京戏更是钟爱有加。但于西洋音乐却是不甚了了。唯一首交响乐异之，每有所闻，必是心旷神怡情为所动身心愉悦醉而陶陶。这便是俄罗斯人鮑罗丁的《在中亚西亚草原上》。咎其原因，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在西安上学，正赶上中央乐团著名指挥家李德伦来校搞交响乐普及活动。彼时德伦先生致力于交响乐普及工作，在全国多所高校搞交响乐讲座。我有幸听过德伦先生的交响乐普及讲座。

记得有一天，在学校教学楼的大阶梯教室，德伦先生先是讲了一些音乐及交响乐的常识，然后便详细地讲解了三首交响乐曲。分别是德国人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俄国人鲍罗丁的《在中亚西亚草原上》及法国人圣桑的《动物狂欢节》。德伦先生讲座的方法是先听一遍原曲，然后进行逐段讲解，之后再完整的听一遍原曲。《命运交响曲》和《动物狂欢节》因之前听过也略有了解，故触动不大印象不深。而鲍罗丁之作，因从未接触，加之德伦先生的生动讲解，所以触动巨大印象深刻！

之前，我从未在听音乐时产生画面感。那天在完整的听完两遍原曲及李先生的生动讲解后，我竟真的形成了音乐和画面的有机结合，并对音乐的神奇产生了莫名的祟拜。眼前是德伦先生打拍子时那双肥硕的大手；耳畔是交响乐优美而悠扬的旋律；脑海中竟真的产生了中亚商队在俄罗斯骑兵护卫下、娓婍行进于广袤无垠的中亚西亚草原上的画面……

这次听讲座的经历，虽未让我从此热爱上西洋音乐，但起码对交响乐有了一个入门级的认识，并对《在中亚西亚草原上》这首作品产生了长达30多年的喜爱。

音乐是人类最美好的语言。不分国别、无论阶级……

其 二

早餐烤了两片面包。

突然想到，这烤面包机可是有些年头了。

八八年四月，我从深圳开完会，坐船第一次到珠海，在免税店买了这个烤面包片机。

其实，这机器买来后有十多年就根本没用过。一是当时基本上都是在单位食堂吃饭，很少用的着它；二是那时候的早点多是包子油条，还没形成以烤面包片为早餐的习惯。

近些年来，在家吃早餐多了，也知道注意饮食健康了，所以这机器还真成为必不可缺之物了。

三十年，一段不短的时间。它可以让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走向成熟；也可让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步入老年。其所谓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者也。只是我们的这箭这梭似乎是异常之敏捷也。

就像我，按四舍五入的算法，今儿还可以说是五十出头，明儿就得叫做奔六之际了……

其 三

闲来无事，打开电视。

央视一套又在重播电视连续剧《人间正道是沧桑》。印象中这部剧重播过很多次了，我也断断续续看过几集，总体感觉还不错，起码文能对题。

记得多年前央视一套也播过一部主旋律连续剧《雄关漫道》，描写的是红军长征的艰难岁月。看了一集，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这剧名是什么意思？

我猜测，编剧和导演是想用剧名揭示剧中红军突破了无数险关和长征道路的漫长艰辛，所以借用了毛泽东的诗句。但他们根本就没有真正理解毛词中这一句的实意。

毛泽东的诗词是1935年初红军攻克娄山关后书写的《忆秦娥·娄山关》，原词是：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这其中雄关漫道真如铁一句意为不要说雄伟的关隘如同钢铁一般坚固，漫道一词可释为莫道、不要说的意思。决无雄伟关隘漫漫长路之意。

央视的编导和审查人员居然能犯如此之低级错误，确实是应该掌嘴呀！

其 四

世情薄，人情恶，

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

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

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

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据说这是宋代才女唐婉对其前夫陆游所吟《钗头凤》之和。

九百多年前，一个女子被休、再嫁、与后夫游园遇前夫、遂敬酒水、并和前夫忆旧之辞……

宋之开化，可见一斑！

其 五

小剪刀 手中拿，

我和妹妹剪窗花。

剪猪猪肥壮，

剪树树发芽，

剪田铁牛跑，

剪人干劲大。

剪个太阳红又红，

阳光普照社员家。

这是我小时候背诵的儿歌。

不错吧？

整齐押韵，朗朗上口，很有意境，思想性强……

除了吹牛逼没别的毛病。

其 六

晨醒、渴、赖于床上思水，由水而茶、由茶而苦、想到苦丁茶、又想到周作人的《苦茶斋记》、再想到周作人的二首《五十自寿》诗，于是默頌其一曰：

前世出家今在家，

不将袍子换袈裟。

街头终日听谈鬼，

窗下通年学画蛇。

老去无端玩骨董，

闲来随分种胡麻。

旁人若问其中意，

且到寒斋吃苦茶。

《苦茶斋记》是余二十多年前读过的杂文集，时间太久，第二首记不得了，遂起床百度之。其二曰：

半是儒家半释家，

光头更不著袈裟。

中年意趣窗前草，

外道生涯洞里蛇。

徒羡低头咬大蒜，

未妨拍桌拾芝麻。

谈狐说鬼寻常事，

只欠工夫吃讲茶。

周作人乃鲁迅之弟，有才有文采。上世纪三十年代，其所做《五十自寿》诗二首，曾名噪京华，引得一众文人骚客纷纷效而和之。可惜后为倭人做事，晚节不保。1967年去世，以八十多岁高龄结束了其自嘲为“多寿多辱”的一生……

多年前，我与家慈聊起这两首诗时，曾对两首诗中各有一个不押韵的 ‘蛇’ 字表示不解，娘笑着告诉我，为了韵白上口，‘蛇’ 字在诗词歌赋韵文之中要读做 ‘sha’。一字之音，对一首诗的韵味何其重要。

而今娘亲已去，是为 “母子阴阳两隔断，儿有文惑可问谁？”

由口渴而引发之思跨越的实在有点儿大。

对了，晨醒之渴哪里去了…………

其 七

师兄申氏伉俪，均系西北人士，周末来家中承小聚之欢。

三两样小菜佐酒、羊肉臊子面裹腹、卅载往事作谈资、勾出感慨无限。

其间请出旧物以助回忆，欲将青春再现。

谈兴浓相聚欢，不觉间已是日落西山......

其 八

今天在查找资料时、翻阅自己近四十年前到三十年前做文摘和诗抄的几十个笔记本，发现了下面这两个本子：

一个是大姐在1971年前后上师范时的学习笔记；

另一个是二姐在1976年前后的诗作和诗抄。

四十多年前的东西居然还能很好地保存下来，主要原因是两个本子的未用之页，被我用来做文摘诗抄了，当时笔记本之稀少可见一斑......

其 九

电视中介绍莫干山民宿。莫干山山美水美民宿美。

美哉莫干！

由此想到了陈毅的《莫干山纪游》，其美辞实不假尔：

莫干好，

遍地是修篁。

夹道万竿成绿海，

风来凤尾罗拜忙，

小窗排队长。

莫干好，

大雾常弥天。

时晴时雨浑难定，

迷失楼台咫尺间。

夜来喜睡酣。

莫干好，

夜景最深沉。

凭栏默想透山海，

静寂时有虫哀鸣，

心境平更平。

莫干好，

雨后看堆云。

层层片片铺白絮，

有天无地剩空灵，

数峰长短亭。

莫干好，

最喜游人多。

飞瀑剑池涤俗虑，

塔山远景足高歌，

结伴舞婆娑。

莫干好，

请君冒雨游。

千级石蹬试腰脚，

百寻涧底望高楼，

天外云自流。

莫干好，

好在山河改。

林泉从此属人民，

明月清风不用买，

中国新文采。

其 十

由电视中介绍的莫干山，想到陈毅的《莫干山纪游词》；又想到同样是忆江南词牌的《赣南游击词》；再想到《梅岭三章》……

陈毅，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一个浪漫主义的军人；一个铁汉柔情的诗人……

然而，他终于没有等到《赠同志》中所期望的春蕾……

《赣南游击词》

天将晓，

队员醒来早。

露侵衣被夏犹寒，

树间唧唧鸣知了。

满身沾野草。

天将午，

饥肠响如鼓。

粮食封锁已三月，

囊中粒粒清可数。

野菜和水煮。

日落西，

集会议兵机。

交通晨出无消息，

屈指归来已误期。

立即就迁居。

夜难行，

淫雨苦兼旬。

野营已自无篷帐，

大树遮身待晓明。

几番梦不成。

天放晴，

对月设野营。

拂拂清风催睡意，

森森万松若云屯。

梦中念敌情。

休玩笑，

耳语声放低。

林外难免无敌探，

前回咳嗽泄军机。

纠偏要心虚。

叹缺粮，

三月肉不尝。

夏吃杨梅冬剥笋，

猎取野猪遍山忙。

捉蛇二更长。

满山抄，

草木变枯焦。

敌人屠杀空前古，

人民反抗志更高。

再请把兵交。

讲战术，

稳坐钓鱼台。

敌人找我偏不打，

他不防备我偏来。

乖乖听安排。

靠人民，

支援永不忘。

他是重生亲父母，

我是斗争好儿郎。

革命强中强。

勤学习，

落伍实堪悲。

此日准备好身手，

他年战场获锦归。

前进心不灰。

莫怨嗟，

稳脚度年华。

贼子引狼输禹鼎，

大军抗日渡金沙。

铁树要开花。

《梅岭三章》

断头今日意如何？

创业艰难百战多。

此去泉台招旧部，

旌旗十万斩阎罗。

南国烽烟正十年，

此头须向国门悬。

后死诸君多努力，

捷报飞来当纸钱。

投生革命即为家，

血雨腥风应有涯。

取义成仁今日事，

人间遍种自由花。

《生日寄怀》

大军西去气如虹，

一局南天战又重。

半壁河山沉血海，

几多知友化沙虫。

日搜夜剿人犹在，

万死千伤鬼亦雄。

物到极时终必变，

天翻地覆五洲红。

《赠同志》

二十年来是与非，

一生系得几安危？

莫道浮云终蔽日，

严冬过后绽春蕾。

                其 十一

      由电视上的莫干山民宿，还想起了陈毅的其他几首诗词。四十年多前背诵过的，而今居然还能记得。

      现凭记忆黙出几首，不知谬处几何：

        一

香山红叶好，

霜重色愈浓。

革命亦如此，

斗争见英雄。

        二

大雪压青松，

青松挺且直。

欲知松高洁，

待到雪化时。

        三

几十万，

民伕走不通。

骏马高车送粮食，

随军争战逐西东。

前线争立功。

担架队，

几夜未曾睡。

稳步轻声问伤病，

同志挂花堪钦佩。

疼痛可减退？

吉普车，

美蒋运输来。

闪闪电灯红似火，

轰轰摩托吼如雷。

夜夜送千回。

老战士，

几年久从戎。

拥政爱民作模范，

军政学习当先锋。

杀敌气如虹。

新战士，

列队长又长。

谡谡军装何整肃，

昂首阔步挺胸膛。

杀敌志如钢。

新同志，

解放最开怀。

诉苦从头难诉说，

壮丁远处被抓来。

共打蒋独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