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不会失约

素平

　　薇站在门前的麦田边望了望远处隐约可见的终南山，又远远地看了看戴着口罩在和邻居说话的丈夫，却不曾走过去。她对着雪后异常洁净的田野，贪婪的做了做深呼吸，移步进了自家院子。

阳光很好，暖暖的晒在花园里修剪过的月季上，细看了一下，已有隐芽露了出来。搬出屋内久未见过阳光的绿植，用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试着叶片，有一些记忆就这样慢慢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是非典流行那年发生的事。

时间是这世上最好的良药，它能慢慢淡化我们所有人当时以为难以疗愈的伤痛。虽然留下了无法消失的伤痕，但那伤痕如今触碰起来已经没有了痛感。

　　那首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在大江南北唱红了的冬天，薇的家中却如同遭了一场雪灾。弟弟从部队退伍回家后，一天傍晚时分骑摩托车在虢镇东门外，出于善良，把一个不知是他撞伤还是之前已被别人撞伤了的人送到了医院，而那个人因伤势过重于当晚抢救无效而死亡。

在弟弟彻夜未归的那个晚上，母亲做了一个很不祥的噩梦，醒来已是冷汗涔涔。后来弟弟说起过那晚的事。他把那人送到急诊室时就觉的事情不妙，用学过医的眼光去看，觉得那人也救不过来了，但他选择了留下陪护，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会给一家人带来一场灾难。父母和弟弟没有告诉薇这件事，薇却在那几日无故胸口闷痛，坐卧不宁，急切的想见到亲人，无耐之下回了趟娘家。那人已被薇的父母出钱安葬。家中一片狼籍，因这起灾难而停工的装修材料还在院子里零散地放着。

　　那个冬天非典已在外省有了苗头，薇一家却还一无所知。那个死者的家属来家里撒泼打滚，把院子当成垃圾场随地乱扔杂物时，一家人无法忍受也无法阻止，父母和弟弟商议后决定先躲躲，等到她们冷静后再处理。于是来到了薇的家中，因为当时居住的老屋房子不够宽敞，就给他们找了一个家中人全部外出做生意的院子住了下来，等候交警队的处理。

虽然任何瘟疫来临时，宝鸡人因杀戮较少都不会有重灾，也不会先有发病的人，但也会受到牵连。临近年关时，那家院子的主人因在大城市非典已流行，开的饭馆没有生意要回老家。主人的父亲委婉说明了意思。无奈之下，薇的丈夫在村后半山处又找了个乡亲搬迁后闲置下来的院子把父母安顿了下来，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奶奶住在不远处。父母是吃过苦的人，不用薇送去的煤气灶，每日里上山下沟打柴回来后用柴火做着饭，弟弟奔波在虢镇与凤翔之间，那段日子是薇在婚后和家人走的最近的几个月。

春天来临的时候，半山那棵古老的皂荚树下的石磨盘旁，常常能看到望着故乡方向的父母。薇看见父母花白的头发在山风中轻颤着，手里还拉着时常会上山去看他们的薇的女儿，心中象有一把钝了的刀在拉扯着。薇的小商店里生意不好也不坏，常会抽空去半山上看看，散散心。苍凉的分云山上只能偶尔听见有鸟鸣声和山风吹过，不远处住着的那个老奶奶常会过来说说话，她说的一句话薇至今还记得，那就是“神也是有难的”。是啊，即使是神灵，也会遇到灾难的，何况是做为人类的我们呢，好的是，无论什么灾难，终究都会过去的。

　　03年的春天，薇的女儿6岁，已上了小学，学校每天都在教孩子防非典。这个时候，薇却发起了高烧，咳嗽时胸口钝痛，有种撕心扯肺的感觉，痰液象被吸咐在了咽喉一样无法咳出，从未有过这种症状的薇痛苦万分也惊恐万分，以为自己经营小商店因接触的人较多染上了非典，做医生的父亲诊断之后安慰她说只是患的流感比较严重而已。薇好不容易在母亲的照顾下好了起来没几天，女儿又发起了高烧，她明白女儿也是被自己传染上了流感。在体温不见下降的情况下，胆战心惊的一家人不敢把女儿送往县医院，怕真的因体弱遇见非典病人而染上了非典，更怕被人当做疑似病例举报。因为薇的父亲是做医生的，弟弟也学过临床医学，在有限的医药下，他们齐心合力给女儿退了烧。退烧后的女儿腿上没劲却还想上山看外婆，弟弟就时不时的带她上去，遇见上坡就背着或抱着她慢跑上去，女儿回来后便咯咯的笑着说舅舅如何如何厉害。薇如今回想起来，那也是苦难中的甜。

春暖花开时，那家人终于不胡闹了，父母和弟弟都回了渭水之畔的老家。不久之后，弟弟因那起交通事故被交警大队定为主要责任人拘留，家里起初为安葬和赔偿死者家属抖空了家底还欠了外债。好的是，一家人平安过了个团圆年;好的是，一切都成了过去。

　　事后多年，母亲在薇又因支气管炎而咳嗽时想起了薇和女儿的那场病，说她当时也很害怕，怕得的是非典而担忧和恐惧着，更怕会传染给其他人，但她绝不能因为恐惧而停止为薇和女儿扎针输液。医者仁心，即使不是自己的亲人也不能放弃治疗。

想到此处，薇的丈夫已从大门外走回了家，薇抬起头看见有阳光从他的发梢处照了过来，象戴了一个金色的头盔。他取下口罩洗了手，被薇叫到了花园前看了看，那里有几株被当地人叫做万年青的垂盆草已长出了一点叶子，那个春天父母在半山住过的院子里挖来的这些多肉植物，在经历了十几个春秋之后，经历了许多病虫害之后，还倔强的活着。看了这些，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地努力活下去呢。

静待花开吧!不管发生什么，春天不会失约。🌹🌹🌹🌹🌹🌹

(文中图片来自微信好友“阳光心情”)

作者:素平，原名霍素平，一个在渭水之畔长大的平凡女子，从事服装行业多年，现归园田居。热爱文学，喜欢朗诵，喜欢简单摄影，喜欢草木，用声音温暖心灵，用简单摄影记录细微之美。有作品散见于多家微信公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