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故事一则

明月心

中华大地，千山竞秀，万物争奇。松声竹韵，飞瀑流泉，无不令人流连忘返。汉明帝永平十年（67），佛教由印度传入中国，在洛阳初创白马寺。其后数百年间，法音宣流，无数名山大川都成了鹫岭莲池。石窟佛塔，宝殿禅堂，不断呈现。无数文人墨客纷至沓来，或钟情山光水色的灵秀神奇，或贪恋寺院风情的独特魅力，寄情山水，吟诗作赋，不断拓宽中华文化的外延。以至于诗仙李白也说：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佛教传入中国近二千年来，对我国社会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从魏晋到隋唐时代的广泛传播，它的影响渗透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在思想意识、风俗习惯、文化艺术等领域都可以看到它的影响。尤其对于喜欢旅游的民众来说，很容易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无论是“荡胸生层云”的泰山，还是海天万里的普陀山，在那些依山傍水的所在，总会有一座座古色古香、肃穆庄严的的寺院与景区相生相伴。佛寺，已经成为旅途中很难绕过的一站。正所谓：天下名山僧占多。

游览之余，或许是因为虔诚，或许是因为好奇，有些游客会选择在寺院用餐。宽敞的斋堂，常见正中供奉着一尊笑容可掬的弥勒佛，两旁配一幅对联：客至莫嫌茶味淡，僧家不比世情浓。待饭菜盛上，品尝之后，细心的游客又会发现：除了饭菜全是素食之外，连葱、蒜等常用佐料也了无踪影，只有姜、芹菜还可见到。难道只是因为“僧家不比世情浓”吗？

在很多佛教故事中，常会用“从小不茹荤腥”来形容一个人极具善根，生来就与佛有缘。很多不明就理的民众会以为“荤腥”就是指肉类、禽类、海鲜等以动物的身体组织为来源的食物。其实不然。

《说文解字》云：荤，臭菜也。汉地佛教徒统称荤菜为“五辛”，是指大蒜、小蒜、葱、韭菜和兴蕖共五种带有特殊气味的蔬菜。认为这五种蔬菜：“熟食发淫，生啖增恚。如是世界食辛之人，纵能宣说十二部经，十方天仙嫌其臭秽，咸皆远离。”只有“腥”才是指鱼、肉等动物性食物。因为佛教主张众生平等，提倡戒杀放生，所以“荤”和“腥”都是汉地佛教徒禁止食用的。

以上是佛教徒禁食“五辛”的正统说法。而关于佛教徒禁食“五辛”的由来，还另有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在汉地广为流传。

众所周知，南北朝是我国古代政权更迭最为频繁的一个时期。南齐中兴二年（502），齐和帝被迫“禅位”于萧衍，南梁建立，萧衍即梁武帝。

萧衍做皇帝之后，初期的政绩是非常显著的。他吸取了齐灭亡的教训，无论寒冬酷暑，都勤于政务，国家在他的治理下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萧衍也是我国历史上少有的一生信奉佛法、推崇佛教的皇帝。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唐朝杜牧的诗句生动地描绘了南朝时期佛法兴盛的景象。佛教就是南梁的国教。梁武帝不但下令修造了大量佛寺、佛像，召集域内高僧，翻译和撰写了大量佛教著作，还亲自登台讲经说法。对佛法的痴迷几乎达到了荒废朝政的地步。

公元527年，梁武帝竟然脱下皇袍，去同泰寺做了三天和尚。此后一发不可收拾，三番两次出家，甚至有一次出家达三十七天。

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出家令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人心浮动。群臣上疏皇后，请求皇后无论如何也要劝说皇帝还朝理政。皇后郗徽一向反对皇帝崇佛问道，并因此而冷落自己。见到群臣上疏后更是怒不可遏，当即答应率百官前往同泰寺，劝说皇帝还朝。

临行前几天，皇后命令内府：准备五百套僧服（含鞋帽）和大量糕点、包子等，只是制作这些僧服、糕点和包子的有些材料比较特别。为了羞辱佛法以及发泄心中的怨气，她命令内府：将抄有佛经的白绫用来纳鞋底；将嫔妃、宫女穿过的小衣（内裤）剪碎，缝制僧帽时放入夹层中；而糕点、包子中则特地混入人类及牛羊猪狗等哺乳动物分娩时留下的胎盘，因为当时佛教徒认为这些是最污秽的东西。

几天后，在皇城通往同泰寺平坦的大道上，大队人马正在缓缓前行。蔽日的旌旗后，十八名内侍分列左右，簇拥着皇后的凤辇，百余名文臣武将、宫女奴仆紧随其后。

临近午时，队伍来到了同泰寺山门外，方丈志公禅师率两序僧众出来迎接。

大殿礼佛完毕，知客僧上前轻声禀报：“师傅，午斋已准备就绪。”方丈转身向皇后道：“午斋时间到了，恭请娘娘及诸位大人移步五观堂用斋。”

“请，这边请！”方丈在前领路。

五观堂高深荫凉，庭前松柏森森。来到室内，但见窗明几净，陈设雅致，令人清心忘俗。禅师与皇后分宾主坐于上位，堂下黑压压坐满了文武百官。坐定片刻，知客僧呈上茶来。皇后冷冷地扫了一眼堂下，淡淡一笑，转头对方丈道：“本宫此番前来，实为迎请陛下回宫，还望和尚行个方便。”

方丈淡然道：“禀娘娘，圣上已於今晨朝课后离寺回宫，同行的还有张公公和海公公。”

“哦？竟会这般凑巧？”皇后吃了一惊，苦笑道。随手端起案上陶盏，轻轻摩挲。

须臾，皇后又道：“贵寺僧众也该用斋了吧——他们在何处用斋？”

“回娘娘，敝寺另有几处斋堂——他们也该准备用斋了。”

皇后与身旁的侍女交换了个眼色，朗声道：“本宫来时，带了些糕点和衣物，跟僧众们结个善缘。”

方丈略作迟疑，起身合什道：“谢娘娘恩典！恭敬不如从命！妙如，法性，你们去协助娘娘安排。”

皇后向身边的侍女点了点头，道：“春桃，冬梅，你们和小师傅同去吧！”

大约一盏茶功夫，春桃和冬梅回来向皇后颔首示意。皇后撇嘴哼了一声，满脸不屑的表情。

片刻之后，侍女已在方丈面前的案上盛好从宫里带来的糕点、包子。一个精致的托盘上整齐地摆放着僧服和鞋帽。

这时，皇后对方丈道：“这些糕点是我特意命御厨所作，请和尚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方丈心头一跳，嗫嚅道：“老纳，老纳近日身体微恙……。请娘娘见谅！”

皇后面露不悦，又道：“这些个僧服、鞋帽，我也给你备了一份。请你试试，看合不合身？”说完，起身从托盘中取了鞋帽递到方丈手中。

方丈面露难色，但还是用双手接了过来，顺手将僧帽丢到地上，竟抬腿踩了几脚。反而将僧鞋小心翼翼地放上头顶。

方丈怪异的行为，使堂下一片肃静。

皇后脸色突变，大声叱责道：“好你个狂僧！本宫好心赐你点心、衣物，没成想你竟敢无视皇家威仪，推三阻四，佯狂作甚？”

方丈这时已恢复了神色，悠然道：“娘娘所赐，老纳却之不恭，只得领受。但经文乃我佛所说，尽得沙门之奥旨。老纳自当恭之敬之，如救头然。而帽中所纳之物，污秽至极，摒之于地，又有何不妥？”

皇后心头一怔，气急败坏道：“好个秃驴！装什么先知，你既已明心见性，为何还让僧众吃我的糕点？”

“阿弥陀佛！众僧所食之糕点，皆为敝寺自制。预知你来，众僧早将自制糕点纳入袖中，食时替换。你带来的糕点，行堂僧已一并埋入后山菜园。”

方丈顿了一顿，大声道：“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娘娘不敬三宝，亵渎佛法，必堕恶道，难得超升——你向门外看看吧！”

皇后慌忙奔出六观堂外，但见院中众僧个个头顶僧鞋，脚踏僧帽。虽然模样显得有些滑稽，却都用悲悯的目光注视着皇后。

皇后顿时面如土色，连忙跪到在志公禅师面前，虔诚忏悔，祈求佛法慈悲，免堕恶道。

这时，堂内百官已陆续来到院中，长跪在禅师周围，替皇后求情。

禅师捻着佛珠，叹了口气道：“欲免恶道凭造化，且到后山参真详。——请随我来！”

后山脚下，溪流淙淙，园圃青青。在行堂僧埋入糕点、包子的地方，新长出的葱、蒜和韭菜等“五辛”已然郁郁葱葱、青翠欲滴。

这时，天色骤暗，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随着一声霹雳，皇后竟然幻化成一条褐色大蟒，顺着溪流向水草丰茂处游去。

文武百官大惊失色，纷纷向大蟒游去的方向跪拜。只有禅师神情肃穆，捻着佛珠，大声念着佛号。

梁武帝回到宫中，惊闻皇后遭此变故，涕泪交加，悔恨不已。毕竟自己与皇后是结发夫妻，皇后亵渎佛法全因自己而起。

这天晚上，梁武帝梦见寑宫的柱子上盘着一条褐色大蟒，竟然口出人言：“陛下，请勿惊恐。妾身因轻慢佛法，已化身为蟒。虽然口大如盆，腹圆似鼓，但咽喉却细似葱管。饥饿难耐，仅能以露水为食。陛下，你我夫妻一场，救我呀……”不觉惊醒，一夜无眠。

次日，天刚放亮，梁武帝顾不上用早膳，又驾临同泰寺，问计于志公禅师。

同泰寺禅堂，圣洁宁静，梁武帝与禅师相对而坐。禅师长眉疏髯，面庞清瘦，额头闪耀着超凡脱俗的光亮。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娘娘不信因果，不向善缘，今又犯下亵渎佛法之重罪，业力感召，当堕阿鼻地狱。”

“但圣上夙世为僧，未忘习气，广种福田，荫庇亲眷，娘娘才得以只入恶道，未堕阿鼻。”

“欲使娘娘早日超升，免却轮回之苦，圣上须行谕各处，礼请高僧，启建水陆道场；检录藏典，谨遵经律要义，制忏悔罪。”

谈话继续着，神秘而吸引人。皇帝躁乱渐消，心情释然，生出一种解脱后的明慧感。

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在同泰寺进行，白日铙钹宣天，黄昏烧纸施食，晚上放焰口。无数的僧人、官员和奴仆，忙得晕头转向。每逢七，皇上便亲临道场，长跪佛前，为皇后祈福。

四十九天过去了，水陆道场收了法事，同泰寺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皇后幻化的蟒蛇已变小了不少，已不再哀鸣于溪畔草泽间。在禅师的指引下来到大雄宝殿，已安然匍匐于五供桌下，盘成一团，静闻佛音。虽然依旧仅能以清水为食，但清水入喉就觉得清爽无比，通体舒畅。

众僧朝晚课时，见桌下蟒蛇，不免心生恐惧，不敢近前。禅师便命弟子寻来长帛，绣上祥云、莲花之类的图案，围在供桌上，既挡住了大众的视线，减轻了恐惧心理，又使供桌更显庄严。这就是传说中台裙的由来。

二年后，众位高僧参照前朝竟陵王萧子良《净柱子》制作的懺法已经完成，共三十卷，因系奉梁武帝圣谕，为皇后荐离拔苦而作，故命名为《梁皇宝懺》。皇后幻化的蟒蛇又变小了不少，众僧已然适应了它的存在，不再惧怕。朝暮课诵时，它还经常来到志公禅师脚下，盘成一团，仿佛在示意禅师，以其垫拜，使之早得超升。

禅师终究不忍，又命弟子取来稻草，仿照蟒蛇的样子，制成蒲团，供众僧跪拜。这也是传说中蒲团的起源。在此后相当长的时间里，许多女居士礼佛时宁愿跪坚硬的地板，也不肯跪蒲团，因为在她们心里，蒲团代表皇后——皇后何等尊贵，用她垫跪是要折损福报的。

“翩翩舞广袖，似鸟海东来。”这是形容佛教法服——海青的广袖。古时海青宽大的衣袖内一般缝有内袋，袋口和袖口方向相反，物品放入袖内不易滑落。传说这就起源于志公禅师，起源于禅师面对两难困境时的创造。

因污物而孳生的葱、蒜、韭菜、蕌头之类的蔬菜，佛教徒称它们为“胞衣菜”，后又称“五荤”或“五辛”，至今不肯食用。这就是寺院餐桌上没有葱蒜的由来。

注：本文根据口口相传的民间故事整理而成。抛开其中的玄幻情节，需要说明的是：郗徽的皇后身份与史实不符。

郗徽，468—499

南梁，502—557

南梁政权建立——萧衍登帝位时，郗徽已经去世三年了。因此尽管郗徽身出名门，但也根本不存在“郗徽皇后”一说。萧衍当上皇帝后，为表示对结发妻子的怀念，一直没有册封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