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说红楼（一）

正夫

（深情说红搂系列之一）

贾母摧殘宝黛爱情导致贾府坍塌

廖正夫

《红楼梦》的主角贾宝玉，是贾政的儿子，贾府的继承人，当然也是贾府最高统治者贾母的心肝宝贝。贾府上下都把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他一个人的身上，正如《红楼梦》第五回警幻仙子引用荣宁二公之灵所说的那样：

“我等子孙虽多，竟无可以继业者。惟嫡孙宝玉一人，禀性乖张，用情怪谲，虽聪明灵慧，略可望成，无奈吾家运数合终，恐无人规引入正路。”

荣宁二公恳求警幻仙子警示贾宝玉并将其引入正途。从他们的嘱托可以看出，贾宝玉是贾府唯一的希望之星。他能否健康成长，能否成家立业，是贾府能否延续下去的关键。毁了贾宝玉，就等于毁了整个贾府。而正是在这一点上，贾母等人犯下了最大的错误，亲手毁了贾宝玉的幸福，导致其愤然出家，贾家随之坍塌。



　　

贾府上下，除了赵姨娘母子，都希望贾宝玉能夠幸福。贾宝玉如若幸福，贾府就有希望。而在贾宝玉看来，他的幸福与否，全系在林黛玉一人身上，只有林黛玉才能给他带来幸福。他的心中只有林黛玉，他曾对林黛玉说：

“好妹妹，我的这个心，从来不敢说，今日胆大说出来，就是死了也甘心的！我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又不敢告诉人，只好捱着。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一一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

贾宝玉对林黛玉的一往情深，不仅仅是因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亲密，也不仅仅出自表兄表妹的亲情。他们是志同道合、心心相印的知己，是生死与共的恋人，是永不背叛的战友。贾宝玉厌恶孔孟之道，鄙视仕途经济，宣称“我见了女儿就清爽，见了男人就觉浊臭逼人。” 这些处于萌芽状态的民主思想，被世人视为大逆不道，只有林黛玉理解他，支持他。林黛玉成了他最亲密的人。经过长年的相互试探，彼此磨合，他们成了一对肝胆相照、生死相依的恋人，只有死亡才能把他们分开。正如贾宝玉在第五十七回里对林黛玉的丫鬟紫鹃说的那样：

“我告诉你一句打趸儿的话：活着，咱们一处活着；不活着，咱们一处化灰，化烟。如何？”

这是生死相恋、永不变心的誓言，也是掷地有声的承诺。后来的事实证明，贾宝玉没有食言，他用出家为僧的极端叛逆行为，实踐了自己的莊严承诺。

　　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虽然没有明说，但在贾府里，己经成了半公开的秘密。这个半公开的秘密，经过第五十七回“慧紫鹃情辞试莽玉”，己经无人不晓、无人不知了：

当贾宝玉“听了一个林字，便满床闹起来，说“了不得了，林家的人来接他们来了，快打出去罢！” 贾母听了，也忙说，“”打出去罢！”

当贾宝玉说：“凭他是谁，除了林妹妹，都不许姓林了！”贾母连忙吩咐众人“以后别叫林之孝家的进园来，你们也别说林字儿，一一孩子们，你们听了我这句话罢！”众人忙答应着，又不敢笑。

这不就等於公开宣告，要想把林黛玉与贾宝玉分开，那就等於要了贾宝玉的命吗？

　

说句实话，促成贾宝玉和林黛玉如此亲密的人，正是贾母。她当年出于对外孙女和孙儿的溺爱，让他们跟自己住在一起，相夕相处。但当她察觉到这对年轻人将超越表兄妹的关系而成为恋人时，她立即改变了态度。作为贾府地位最高的封建统治者，她绝不会允许贾宝玉和林黛玉自由恋爱，更不会给予他们婚姻自由。这倒不是因为她懂得近亲结婚的危害（贾宝玉和薛宝钗也是近亲结婚），而是因为自由恋爱、私定终身违背了封建礼教，贾母不可能支持。更何况这还是一对封建叛逆者的婚恋自由。这是她绝不能容许的。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扑灭他们的希望，摧毁他们的自由。最终，贾母决定借助薛宝钗这位具有正统封建思想的姑娘，来规劝辅佐贾宝玉，使之成为他们心目中的理想接班人。

　　

林黛玉对贾母虽然心存幻想，但也一直担心并预感贾母最终会选中薛宝钗而抛弃自己，因此，贾宝玉的忠诚便成了她唯一的希望和寄托。在第九十一回里，林黛玉借谈禅的机会拷问贾宝玉：

黛玉道: "宝姐姐和你好你怎么样?宝姐姐不和你好你怎么样? 宝姐姐前儿和你好, 如今不和你好你怎么样? 今儿和你好, 后来不和你好你怎么样? 你和他好他偏不和你好你怎么样? 你不和他好他偏要和你好你怎么样? "

宝玉呆了半晌, 忽然大笑道: "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黛玉道: "瓢之漂水奈何?" 宝玉道: "非瓢漂水,水自流, 瓢自漂耳!" 黛玉道: "水止珠沉, 奈何?" 宝玉道: " 禅心已作沾泥絮, 莫向春风舞鹧鸪." 黛玉道: "禅门第一戒是不打诳语的。" 宝玉道: "有如三宝 "。

这段对话，实际上是贾宝玉对林黛玉宝起誓，在任何情况下，他只爱林黛玉一个人，而绝不会接受薛宝钗。林黛玉对此深信不疑，也放下心来。

　　

以贾母为首的封建统治者，在抛弃林黛玉、摧毁宝黛爱情这一点上，没有絲毫的犹豫和手软，也不顾及任何亲情。他们明知这样做会要了林黛玉的命，但他们为了贾府的最高利益，不惜大义灭亲。在决定贾宝玉的婚姻一事上，贾母完完全全成了一个狼外婆，她像狼外婆一样的凶狠和绝情。林黛玉病危，她不屑一顾。甚至林黛玉去世，她也没來看过一眼。天下哪有如此绝情的外婆？贾母自我辩解说：

“并不是我忍心不来送你，只为有个亲疏。你是我的外孙女儿，是亲的了；若与宝玉比起来，可是宝玉比你更亲些。倘宝玉有些不好，我怎么见他父亲呢！”

这是多么苍白和虚伪的说辞！“倘或宝玉有些不好，我怎么见他父亲呢！” 黛玉住在你的家里，她孤苦伶仃地死去，你连抽空过来看一下都不愿意，作为她的外祖母，你连最基本的人伦道德都不讲，你有什么脸见她的母亲呢！更可恶的是，在林黛玉死后，贾母每次提起，沒有絲毫的愧疚、难过和悔恨，反而多次指责、汚蔑林黛玉“最小性儿，又多心”、“傻气”。可见这个老太婆是多么恶毒和刻薄。

　　

至于对贾宝玉，贾母则採取了最卑劣的欺骗手段。欺骗他说，让他和林黛玉成亲，实则采用掉包计，用薛宝钗取代林黛玉。这种欺骗越成功，对贾宝玉的伤害就越大。等贾宝玉了解真相以后，这种奇耻大辱使他彻底看清了贾母等人的殘忍、虚伪和恶毒。虽然他处在最严密的监控之下不能随自己的心上人而去，但他利用考功名的机会，巧妙地摆脱监控，一走了之，出家为僧，让贾府上下慌做一团：王夫人怔了半天，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薛宝钗白瞪两眼，袭人等已哭得泪人一般。他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品尝到了欺骗的苦果。

　　

贾宝玉的出走，发生在贾府最需要他挽狂澜於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关键时刻：贾府被抄，金银财宝散失一空，东府宅第虽己归还，但人去楼空，连大观园也成了颓废的荒园，祖上留下的田产早己卖尽。贾家想把贾母和风姐的丧事办得风光一点都成了奢望。在这人心惶惶、百废待兴的时刻，贾家老的老，小的小，而且多数是女眷，主事的贾政己五十开外，胡须斑白。贾琏因父亲被捉充军、妻子凤姐刚刚去世而身心疲惫，如果血气方刚、恰好成年、天资聪慧的贾宝玉此时能够作为家庭的顶梁柱挺身而出，协助年迈的父亲收拾殘局，那贾府还有复兴的可能。但这种复兴的希望随着贾宝玉的离去而彻底落空。失去了顶梁柱的贾府坍塌指日可待。而这一切，都是由贾母摧毁宝黛爱情一手造成的。

　　

让我们设想一下，如果让贾宝玉与林黛玉成婚，贾宝玉精神饱满，身体健康，必然能在这关键时刻担当重任，稳定人心，收拾殘局。而林黛玉作为贤内助，必将扶老携幼，殚精竭虑，协助贾宝玉力挽狂澜。别忘了林黛玉为人正直，待人真诚，性格温和，她对紫鹃、香菱情同姐妹，她对傻大姐的态度更能说明她心地多么善良。当傻大姐告诉她贾宝玉将娶薛宝钗时，林黛玉如五雷轰顶，肝肠寸断，但即使在这种时候，她还能设身处地为傻大姐着想，说：“你别混说了。你再混说，叫人听见，又要打你了。你去罢。” 有这样正直善良的夫人料理后院，何愁不上下齐心？更何况林黛玉对贾府的经济问题早有察觉。在第六十二回里，林黛玉在观察贾探春处理家政时对贾宝玉说：“要这样才好。咱们也太费了。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他们一祘，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节省，必致后手不接。” 因此，如果林黛玉做了贾家的媳妇，必能协助贾宝玉除弊兴利，兴家立业，贾府说不定还能中兴，至少不致于坍塌。但这样的希望，早已被贾母亲手葬送了。

　

　或许有人说，按照高鹗的续书，贾府并没有坍塌。虽然贾宝玉出家了，但他的侄子贾兰考中了第137名，贾家又“兰桂齐芳”了。然而这并不是曹雪芹的原意。首先，在第五回里，荣宁二公嘱托警幻仙子时，明确说明在他们的子孙中，唯有贾宝玉可望继承家业，从未暗示过还有其他人可当此重任。同样在这一回，那首〈飞鸟各投林〉的曲子，己将贾府的结局说得十分清楚：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自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一一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哪里有什么“兰桂齐芳”？哪里有什么“家道复初” ？分明是大厦轰然坍塌，飞鸟投林，落得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而贾府的坍塌，不正是由贾母一手造成的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贾母作恶，必当得此恶报。

廖正夫

2020年元月29日

於广州

欢迎阅读我的深情说红楼系列：

1，《贾母摧残宝黛爱情导致

贾府坍塌》

2，《林黛玉与花和诗》

3，《贾宝玉的芙蓉女儿诔》

4，《壮志未酬的贾探春》

5，《谈贾宝玉的教育》

6，《谈红楼梦的艺术性》

（以上共六篇均被评为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