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

陈凤源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因为新冠状病毒，封城留在了老家，也因为这场病毒，意外的多陪伴了父母更多时日！生活突然就慢了下来！

大年初二，阳光懒痒痒的晒在身上，妈妈说：“今天就在这阳光下吃饭算了。”说着挪过一张又老又旧的圆桌，斑驳陆离的桌面在阳光下显得又丑又脏，我心想：“喜欢圆桌我给你们再买一张漂亮的，这张就丢了算了！”我没说出口，只问了一句：“我和这桌子谁大？？”妈妈一边抹桌子一边说：“桌子大，这是结婚后买的，花了好几个月工资呢。舍不得丢！”那这桌子快有40年了，我惊讶于父母对这旧物的不离不弃。整理旧物时我还在衣柜里找到妈妈自己织的桌布，圆形，白色的棉麻，精致的针脚，铺在着圆桌上别致极了，我想着母亲坐桌边喝茶看书的样子，爸爸应该眼里都是柔情。年轻时的母亲，格调不一般！这样年代久远的旧物，家里还有一张书桌，还有客厅里极不协调的供桌，这些东西是几次装修父母都不肯丢弃的，那些物件不是物件，是时光，是故事，是青春，是见证。我不再提丢掉这些旧物给他们买新的好看的替代这样的话，我突然觉得因为一些故事，这些丑旧的家具也变得温暖有情怀了！阳光刚好，小狗爬在我脚边，我们围坐在圆桌上，我给爸爸添饭，夹菜，我说：“好像回到小时候的感觉。”只是桌边安逸的躺在摇篮里的团子咿咿呀呀的，让我徒然意识到，父母老了，我不再青春年少，那些旧时光，锁在了这屋檐下，我抬头，看见才粉刷过的雪白墙壁，又有燕子拉的屎，它们不偏不倚的每年都把屎拉在同一个地方，父母不抱怨，只是每年粉刷墙壁，等着来年燕子再来，几十年过去了，一波波的燕子来来去去，都在同一个地方拉屎，我匪夷所思之余也感动于父母执著的收留这些小家伙，它们仿佛成了老陈家的一部分，那带屎的墙壁也变得不是那么突兀和恶心！拂晓，睡眼惺忪中听见燕子叽叽喳喳，因着这悦耳的叫声，我也就没那么厌恶墙上那零星点点的屎的痕迹。燕子离时，再见这面墙，仿佛春还在！

老头昨夜哼哼唧唧，无法入睡，今早起来看他坐立不安，问了才知道身上的皮下囊肿感染化脓了，核桃大小的囊肿，疼得厉害。高血压，糖尿病，看他浮肿的脸想着还是送医院放心点，但是新冠状病毒肆虐，老爸这种抵抗力，怕去医院交叉感染，思前想后，最后决定我先处理一下，于是买了必要的东西后我就给他切开冲洗上药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的身体，多个部位几次囊肿感染后留下的疤像一只只眼睛看着我，那些褐色的皮肤下都曾是父亲的痛楚，无数个夜里让他辗转反侧，呻吟不止的魔鬼，还有他干性坏疽的脚趾，我未曾亲眼见他痛，也未曾见母亲目睹他痛而无能为力的无奈，今天，我看到了，我试图用自己的手摘掉了这份痛。下午带团子睡觉，听见爸跟妈说：“好多了，基本不疼了，我还以为源源只会整牙齿！”妈妈说：“你以为，你以为，你不知道的多了！”原来父亲不知道有些痛不用忍着，告诉我们，我们或许能分担掉一些。长久以来，我们都报喜不报忧，我对他们是这样，他们对我也一样。好多次病重住院，怕我担心，都不告诉我，事后我知道时，总是自责又内疚，但是，终究是错过了那个最需要陪伴的时间。

晚上陪老头看电视，老头问：今天吃过下午饭没有？我饿了！”最近老头总记不得吃没吃过饭，我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他说：“随便，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他看着我，眼里都是光，连那只失明多年的右眼都不混浊了，他像个孩子，我突然好想抱抱他！我说：“给你做汤圆好不好？”他高兴的说：“好呀！”因为高血压头晕躺床上休息的妈妈听见我们俩的对话说：“不行，不消化，给他泡点藕粉就行，才吃过下午饭一小时，他忘了！”我们俩对视一笑，我说：“没办法，妈妈不让，先吃藕粉吧！”爸爸点点头。藕粉水被我放少了，粘粘的，我一勺一勺喂进爸爸嘴里：“好吃吗？”他说：“像牛皮糖！”我们哈哈哈哈，吃完藕粉，我又给他削了一块苹果，递给爸爸的时候，他手心摊开小心的接过去，我看着他畸形的手指已经没法完成精细运动，然而，他还是想自己完成接过去吃这个动作，他想尽量不麻烦别人，他认真的啃着苹果，吃着，他突然说：“我们家有个搅拌的机器。”我说：“是的，你想吃果汁是吗？想吃什么的？我明天给你打？”他说：“我没有吃过，不知道什么好吃！”突然心里酸酸的。

我的宝贝，生下来的时候，要喂奶，把屎把尿，然后慢慢加辅食，果汁，然后开始说话，学走路，然后慢慢脱掉尿不湿，我的父亲，开始走不了路，开始大小便失禁，开始需要人喂，开始需要用尿不湿……老人为什么要这样老去，我想可能是想让我们重新去爱他们一次，就如同我们生下来时，他们爱我们一样！

时光再慢一点，让我有时间给我爸做吃的，给他擦屁股，给他洗澡，给他换尿不湿，给他喂食物，给他榨果汁，给他拥抱，给他亲亲，给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