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透人生偶尔的重合线

青丝如雪

　　1996年，大学毕业的我回到了父母所在的国企参加工作。在我报到之前半个月，工厂的厂长作为省内第一贪被捕，行伍出身的书记成了工厂的实际掌门人。书记的新政策是所有大学生全部分配到工人岗去当工人。就这样，我成为了一名电工。

　　结果，同车间、同班组一起工作的同事中，相当一部分要么是熟悉的前辈，要么就是我的中小学同学或校友。

　　看着周围熟悉的人，我仿佛一眼就能看到自己没有悬念的人生，我不甘心。但那时候，网络还远未普及，加上我所在的工厂又是六十年代末在国家“靠山、隐蔽、分散”的指导思想下建设的工厂，非常偏远封闭，对缺乏工作经验的我来说，另找工作并非易事。

　　虽然不喜欢自己的工作，但我决心要对得起自己的工资。虽是女生，可我在所有工作上都不甘人后，爬变压器、抬电缆、推架子车等毫不含糊。

　　那时候，工作结束回到班组，除了跟同事聊天打牌，我还会研读图纸或默默地背一本字典式的英语手册。有一天，一个曾经的中学好友来班组找人，凑到我跟前看了一眼我的英语手册，不以为然地笑话我：“背啥背，有什么用啊？“

　　我听懂了她的潜台词：你读了几年大学，还不是跟我一样当工人，学习有何用？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心里默想：等用到的时候就知道了。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何时会用到。

　　那些年，工厂的工作条件比较差，车间的二层楼房前面，有一块未经水泥硬化的土地，若不洒水，就会尘土飞扬；此外，还有一块花坛，里面种了些灌木花草。这两块地由各班组的工人轮流负责浇水。

　　有一天，我拖着从楼里接出来的、长长的黑皮水管在楼前浇水，一个在上学期间就吊儿郎当的校友从我身旁经过，看着身穿工作服、绝缘鞋的我费力地拖动着皮管，幸灾乐祸、阴阳怪气地说“哟，大学生也浇水啊！“

　　我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我不会浇一辈子水，但你就不一定了！“

　　多年之后，我看透了工厂的腐败和没有前途的未来，离开了那个工厂到北京工作。而前文提到的那两位曾经嘲笑我的校友，到现在还在那个亏损多年垂死挣扎的工厂里当工人，与当年相比，他们除了年龄增长，并无明显改变。

　　随着阅历的增长，我真实地看到了局部社会里阶级固化的残酷现实，明白了有时候个人努力往往不及一种出身或背景。当然，虽然经历人生艰难，我仍然相信世界是公平的，毕竟一种出身和背景之后可能是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累积付出。面对现实，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通过努力，让自己的人生多一点精彩，让自己的孩子，多一点机会。

　　人的世界，与动物世界没有本质区别。在人世温情的面纱下，我们总会碰到一些人，他们极尽讥讽和嘲笑，让你觉得努力的自己并不比他们强多少，似乎你的努力毫无价值。表面上看去他们似乎是对的，其实，你可能不知道，当你们站在同一条线上时，暂时可能没有区别，但只要你不懈努力，终有一天你会看到，你们所共处的那条线只是暂时重合在一起罢了。

　　因为，那条线，于他，已经是终点，于你，还只是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