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印象

蒲公英

<h3> </h3><h3>二十多年前,我没有出过重庆。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正宗的非典型性重庆妹儿,乡村版的。</h3> <h3>没有时髦的衣服,连一件像样的套头毛衣都没有,因为童年的我,放养在乡下。竹林、溪沟、田坎上,有我的足迹和欢乐。背着笆篓捉泥鳅青蛙的小女孩,就是我。我胆小如鼠,看到村里人牵着耕牛来堰塘饮水,我立马处于警备状态:牛在那头慢悠悠地走,我在这头随时准备逃离。牛慢我慢,牛快我快,绝对跟那物保持最远距离。或者干脆绕着水塘迂回地跑,牛还没来追我,我自败下阵来。彼时,我妈若不在身边,我罕见的豪放作风一定要上演得酣畅淋漓:惊抓抓哭天抢地,可惜天地不应。至今记得那份绝望。完全不像我妈,我妈雷厉风行,标准的女汉子,能挑能抬独当一面。我声音柔弱,不像标准的山城妹儿,伶牙俐齿,飞叉叉地人不到声先行。或者先发制人、得理不饶人,满身刺猬不容侵犯。我不会吵架,被人冤枉得脸红如西红柿,肚子里纵有一万句话,挤在喉咙就是倒不出来。我喜欢吃面食,闺蜜说,我该去北方。 </h3><h3><h3>还有两个致命的短板:不打麻将。回成都那年,看到临街麻将馆贴着“机麻”二字,都不懂,又不好意思问。直到见到实物后,才恍悟。不会说重庆人的口头禅,那句可以依照完形填空补得上的句子,本地人的标配,我说不来。其实,我也知道那句话就是一个开头,没啥意思,是熟悉的人之间的随意表达。</h3><h3>常常觉得,自己身为重庆人,勉强别扭地很。</h3></h3> <h3>少年的我,像所有志在远方怀揣梦想的人一样,一心想去远方念书,离家越远越好。渴望自己是断了线的风筝,无拘无束。但阴差阳错,还是含着委屈和眼泪在家门口读完大学,之后在一家房地产公司两年。 </h3><h3>一日,去过北京的人回来告诉我,重庆充其量只是个大县城。才知道,自己该去外面,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精彩。</h3> <h3>于是,我去了北方。当年考上我导师的弟子中,我排名第五,导师只招四个学生。我本名落孙山,偏巧第四名太心急,竭力疏通关系勾兑讨好导师。哪知我导师心性耿介,喜欢跟文字相好甚于跟人交往,标准的学者,不吃那一套。不仅不说,甚而至于反感。于是,我得以候补上来。至今感念那年命运对我的垂青。1995年,上天眷顾了我一回。 </h3><h3>离开重庆,无甚留念。 </h3><h3>一下火车,车流汇成的轰隆之声,远远地鼓动着我的心。看到北京街头满地的黄色出租车汇成的大都市气象,我无比激动。火车上,人们说,重庆多好,都不用抹护肤品,湿润的水汽天天包裹着你们。我不以为然。</h3> <h3>到了北师大,同班同学凝眼看我,问我从哪里来。 </h3><h3>“重庆——”回答时,我并无底气。 </h3><h3>“难怪——”同学继续打量着,慢慢说出两个字。 </h3><h3>师大三年,上课、泡图书馆,或者骑车去马甸。读了几本书,仍是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的年龄。天寒地冻的周末,跟室友骑单车去北大旧书店淘书。。。。日子过得朴素而充实。不用逛商场,不用费心思打扮自己,自由自在。逛书店、淘书是正事。偶尔有同学说我 “会穿衣服”。我讶异,山城人民都这样穿的呀,比我时髦光鲜的美眉满大街都是。我,属于扔到人堆里就找不到了的那种。</h3> <h3>北方十五年,几年一回,不恋家。对这个城市,我正眼不瞧,来去匆匆,仿佛它是永远的灰姑娘。回成都十年,春节也少在家里过。三年前,我开始回家,闲下来,才想着四处走走。</h3> <h3>去了解放碑,我说的是那个碑下,就近请旁边的妹儿给我拍照留影。去很高的餐厅吃饭俯瞰夜景。夜幕下的这个城市,晶亮耀眼又妩媚,一瞬间,我恍惚迷离。去了大礼堂,1月20日的大礼堂广场,冬日阳光和煦醉人,人群熙攘,我在台阶上坐着,不说话,满世界都是和善友好的人们。大礼堂后面的枣子岚垭,是我当年上班的地方。那个地产公司还在吗?当年跟我一起来公司报道的那批年轻人,是否还是原来的模样? </h3><h3>想起了我刚工作那会儿。办公桌对面是一个美术系毕业的男生,我们叫他小唐。小唐做宣传工作,常去楼上的工会帮忙,时常挎着个相机。一日,闲来无事,他让我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给我拍照。</h3> <h3>你喝一口热水,用舌头舔一舔嘴唇或者抿一抿嘴,嘴唇就会红红的,上相。”没有口红,小唐这样建议。于是,有了这张抱着大布娃娃的照片。 </h3><h3>在这个动辄爬坡上坎的城市街头,我头一次认识了栀子花。叫卖栀子花的时节,一定有霏霏细雨。雨歇,有人背着背篼穿梭于湿漉漉的街头巷尾。背篼里塞满栀子花,一束一束绑着。绿的叶,白的花,受了雨的浸润,都质地肥厚。人到哪儿,哪儿就香气四溢。那情景,颇有些诗意。</h3> <h3>路遇栀子花,一定会买几束,专挑骨朵多的,散开,清水供于办公桌上。半月内,满室香气。那时养的栀子花,每个骨朵都开,香气散尽,才扔。几块钱,几束花,整个夏初因了栀子花的相伴,空气都变得沁甜醇厚。 </h3><h3>那年我的办公桌上,多了一幅画,画的是盛开在我桌上的栀子花,画旁配三个字“好香哟——” 是小唐画的。他把画递给我,记得我赞过他画得好。小唐很闲,来地产公司似乎有些不对专业,我也有前途渺茫之感。如今,画不知去了哪里,当年那个寡言高个、常握笔作画的小唐,也早没了音讯。</h3> <h3>大礼堂之外,去了中山四路,见到高中同学小米,我喜欢的传奇女生。小米有设计天赋,做得一手好菜。在人生还没有尘埃落定的三十多岁时,小米毅然辞去大家艳羡的朝九晚五的工作,我行我素,决定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那天下午从三点到六点,相谈甚欢,一小杯咖啡,一大杯白开水,我们就这样坐着聊。隔着三十年的岁月,我们谈自己,谈家庭,谈各自的前半生,直到夜幕初上。找到自己找到幸福的小米,笑靥如花。</h3> <h3>借着三十年同学会,见了若干同学,重庆话开始复苏,偶尔想起重庆话,居然无比的喜欢,觉得自己的家乡话直爽干脆带劲且解恨,生动得不要不要的。比如那个“铲铲”,你吃个铲铲,你晓得个铲铲。哈哈。</h3> <h3>去坐了轻轨,在地下穿梭,试着慢慢跟这个城市熟悉起来。轻轨过桥到上清寺,回头俯瞰嘉陵江时,夕阳西来,江水波光粼粼,碎银点点,那一刻,我激动又温暖,爱上了自己的家乡。</h3>